第7章 章7：黑名单

再到声纳未来面试阙知已经很有经验了，他反复确认过面试地点，才逐步走到会议室的等候区。

“请问灵感回响是在这里吗？”阙知将自己的文件夹递给助理，“我来面试混音师。”

对方看着他，又对比文件夹上的照片：“阙知，你坐那边等待吧。”

阙知点头，正要坐下，旁边的人忽地跟他搭话：“你是阙知？”

阙知有些困惑，但很快发现对方是之前在点波音乐同部门的同事，当时主管破口大骂的时候他也坐在工位上围观，因此，对对方没什么好感，只淡淡地应了：“我是。”

“你好不一样，”对方感慨道，“你常常穿着一身黑戴着帽子，根本看不到你的脸，你今天……”

阙知面上冷淡，实则内心翻涌着尴尬，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他侧过头去不再回应。

那同事仿佛毫无眼力见地继续夸赞：“你的眼睫毛好长，感觉可以在上面荡秋千，鼻子也好挺，你有女朋友了吗？”

“……”阙知微微蹙起眉，觉得对方很不礼貌，给他带来了困扰，但碍于人多，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看吧，阙知就是这种性子，特别寡淡，我当时和他同一个部门，他来两年，我都没听他说超过十句话！”前同事夸张地和旁边的人介绍，又有人朝阙知看了过来。

阙知感觉自己已经像块烙饼被两面煎得焦糊了，好在上一轮面试结束，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他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进门听到的第一句，就是坐在正对面的主面试官说：“……真是狗屎。”

身量健壮的男面试官喝了一口水，转动椅子，很快调整好了状态。

灵感回响会议室是个很正常的会议室，三个面试官在对面坐着，五个面试者在一张大桌前，几人依次自我介绍，面试官会问一些比较相关的专业问题，轮到阙知，也很顺利的答了。

“你们几人中，有谁是为了深海乐队而来的？”

前几人纷纷摇头，阙知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旁边的同事说：“来面试能见到深海乐队的成员吗？”他自以为幽默地问，“可不可以要一张签名？”

面试官脸上显然露出不悦：“如果你是为了深海乐队而来的，那你可以走了。”

阙知心里咯噔一下。

“没有没有，我们都是来当牛马的，当然还是为了工作。”同事连忙补救。

“很好，”面试官说，“我这里不欢迎喜欢深海乐队的‘歌迷’，希望喜欢深海乐队的人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没人说话，阙知捏紧了衣角。

“为什么，这里不是声纳未来吗？”他听到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自己的回声。

他这么一问，面试官露出一种被人挑衅般的怒意与对下位者的不屑，阙知旁边的同事也用‘你该不会是疯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深海乐队有什么好，有点名气成天拽得和二五八万似的，尤其是那个陈见涯，披着头发娘里娘气……公司凭什么围着他转？”

主面试官语气抑扬顿挫的，语句结尾甚至会往上飘，就好像指甲在黑板上尖锐地擦过，听得人心中发痒，无法忍耐。

另一个人嬉笑着附和：“哪儿轮得到他，我们公司里乐队那么多，艺人那么多，一个深海乐队的小小主唱，他算哪根葱？”

他一边捧着主面试官，一边用眯起来的鼠眼睛瞥他们，另几人也嗯啊哦地赶忙迎合着，阙知看着这幅荒唐的场面，简直要气得笑出来了。

他也确实笑出来了。

下垂的眉眼竟在这时看起来很锐利，阙知面上毫不畏惧地对上三位面试官，实际却在紧紧地按着不断发抖地手。

他用和面试官相同的语气，相似的语调，怪模怪样地模仿道：“已经六年了，该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声纳未来是陈见涯带着深海乐队一手拉起来的吗？没有月销量破千万的第一张唱片，就没有声纳未来的今天。”

本来他还可以再继续说下去，但是被面试官打断了：“他现在能破千万，之后呢？”

“到时候他没名气了，说不准还要求着我们留他，”主面试官面露愠色，尤其是面前的人让他特别的不爽，“你是深海乐队的‘歌迷’？这里不欢迎你。”

“深海乐队现在的销量已经破亿了，你所说的这一天在哪里？”阙知简直是胸腔里烧起一团火焰，直直烧到天灵盖。

他冷笑道：“从公司的发展到个人的福利，你们现在所享受的一切无一不是深海乐队用汗水和才华换来的，你们吃着他们赚来的红利，却在背后说三道四，凭什么？”

“就凭我是声纳未来的人，我现在坐在这个位置，我可以对你们这些深海乐队的‘歌迷’说：‘不’！”面试官勃然大怒地拍桌，“你给我滚！”

“你是声纳未来的人，你更没有资格说不，”阙知和他僵持，“你好像很嫉妒，嫉妒他太过优秀而干涉你在声纳未来的权利？更何况，攻击他人的容貌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你……”

他扫视着对方的模样长相：“对自己的男子气概很自豪吗？”

主面试官被他说的脸红脖子粗：“他陈见涯不就是拥有深海乐队吗，没有深海乐队他什么都不是……”

阙知接上了：“那坐在这里的你又拥有什么呢？除了拥有这份工作，你也一无所有。”

这叫做用敌人的方式打败敌人，对方好像被人身攻击了一般，头顶的发丝都竖了起来，喘息了几口气，手掌在桌子上狠狠地拍下。

“滚！”主面试官说，“他叫什么名字？给我封杀他，拉进黑名单里！”

另一位说：“阈值，他叫阈值，他不是喜欢深海乐队吗，主管，我们让他没办法再接近声纳未来一步！”

“阙知，”他用力地压下心中的火气，说，“原来你们还不识字，我叫阙知，你们可以记下来，拉黑我。”

他深呼吸着，他知道对面那个主面试官的动作意味着什么，那和他姑父喝完酒后的动作一模一样，拍了桌子的下一步就是拳头。

那是种相似的姿态，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姿态，一种对于弱小的欺凌，一种强制性的压迫。

但阙知仍旧咬牙坚持着：“这场面试根本是一场对于面试者的服从性测试，作为声纳未来音乐公司的招聘者，却看不起同公司的乐队，那我认为这个岗位根本没有入职的必要。”

阙知几乎将自己的指骨捏到青白的程度，会议室很静，因为隔音太好，所以连窗外的鸟叫声都不会传进来，只有怒气在滚烫的灼烧。

“我会将这段音频原模原样地向上提交，直到你们这种人——”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两位面试官身上。

“离开声纳未来为止。”

阙知站在那里，用两秒钟快速收好自己的文件夹，没等面试官回复就走了，只给面试官们和面试者们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临走前他看到前同事的脸上是不可思议。

也对，对于他这么个两年都没说过几句话的人，却在面试当天和面试官吵架，说给谁都不会信。

他是很普通，也同样很恐惧。

但他应该站出来，在有人站出来的时候站出来，在没人站出来的时候更要站出来。

因为那是他的喜好，代表着他不可动摇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