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
自从在厕所接完那通电话后,徐泽坎回到教室时,心中仍被浓重的恐慌吞噬。他如同惊弓之鸟,六神无主,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执念——该怎样才能将丰祈生牢牢地锁在自己身边,不被任何人带走。
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几个方案,却在意识到这些念头的后果时戛然而止。
因为每一个办法,都意味着,会让丰祈生哭得……很惨很惨。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徐泽坎便心如刀割,疼得无法呼吸。
他偏过头,想偷偷看一眼丰祈生。可就在目光触及那人脸上的瞬间,他猛地僵住,不敢再出声。
——丰祈生正一脸惊慌地定在原地,整个人像被雷击中。
徐泽坎察觉到不对,立即开口,声音都发了抖:“你……你怎么了?”
“冯……冯生。”
这一句话,像刀刃划破谎言皮肉,瞬间让徐泽坎的呼吸停滞,连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仿佛看见深渊朝他张开,吞噬着他小心翼翼搭建起的虚假世界。徐泽坎嘴角微微抽搐,强挤出一丝笑意,试图掩盖:“你……你在说什么?”
丰祈生猛地攥住他的手,眉头快拧成死结:“刚才点名的时候,有人喊冯生,说他也是你们专业的。”
“点名?”徐泽坎的眼神一顿,望向讲台上的教授,旋即又落在丰祈生焦急到发白的脸上。
原来不是身份暴露……只是点名听到了“冯生”这个名字吗?
他极力压下心头的惶惶不安,柔声安抚:“可能只是重名吧,别怕,没事的,我在这儿……徐泽坎,在这儿。”
丰祈生慢慢缩成一团,将脑袋埋得更深了些许。
他害怕那个阴魂不散的人,更害怕徐泽坎会因此受到牵连与欺负。
沉默片刻,丰祈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然擡起头,眼神坚定无比:“徐泽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绝对不会让那个讨厌的冯生欺负你!”
徐泽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谁让他就是那个,最该被讨厌的“冯生”呢?
教室里,老师讲课的声音穿透两人之间,像是筑起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只是墙的两侧,他们都各怀心思。
分明都在为对方考虑,却始终无法真正靠近。
那些本该相通的心意,在欺骗与隐瞒中满是隔阂。
想到最后,唯一的答案却又出奇地一致——
他们要狠狠地、执着地,将彼此爱进骨子里,念着对方,铭在心底。
放学铃一响,丰祈生毫不犹豫地牵起徐泽坎的手,拉着他光速冲出教室,像是逃离恐惧的源地般逃离这间教室、这片阴影。
他回头望了眼徐泽坎错愕的神情,眉心一蹙,急急地说道:“快走快走,离开这里,徐泽坎,我们不跟那些坏人待在一起!”
“那些坏人”中的一个,此刻只是默默点头,顺从地被牵着跑出教室。
他们一路奔向空旷地带,直到无人处,徐泽坎才猛地拽住丰祈生的手,将人拉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吻得极深,直到丰祈生面颊发红、呼吸凌乱,才稍微放开了他,让他缓神。
可丰祈生却是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问:“怎么不亲了?”
徐泽坎目光深邃几分,唇角一抿,回道:“再亲下去,就要直接回家睡觉了。”
“那就睡啊!”丰祈生眼神坦然,甚至隐隐有些纵容,“徐泽坎,你想睡,我就……陪你睡!”
徐泽坎呼吸一滞,欲望从心底泛起,却又因刚才发生的种种,被他死死压下:“我不想睡。”
这句话却让丰祈生顿时慌神,急切道:“为什么不想了?徐泽坎……你不喜欢我了吗?”
徐泽坎:“?”
他伸手捧住丰祈生的脸,神情带着些许疑惑:“你为什么总拿这个来衡量我爱不爱你?丰祈生,这不对。”
丰祈生垂下头,仿佛真被这句话击中,沉默地开始反思。
好一会儿后,他闷声问:“所以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你说呢?”
丰祈生回答不明白,又不在说话。只是踮起脚,轻轻吻了下对方的唇角,像是借此去寻求一个答案。
他认真地辨认着徐泽坎的味道,细致地感受他情绪里的起伏。
最终,他得到了答案,那颗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见人不再执拗于那些问题,徐泽坎的目光柔和一瞬。但想到另一些事时,那种被细丝紧紧缠绕心脏、悬在半空、随时可能坠落的感觉,又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轻轻牵起丰祈生的手,十指相扣,仿佛在汲取安全感。
然而那份恐惧,却依旧如影随形,从未远离。
丰祈生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抱紧他,柔声提议:“咱们回家吧,就过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徐泽坎不是不愿,反而是太想了。
这不只是丰祈生的愿望,也是他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渴望。
只是——这份愿望中藏着一根谎言的针,一旦被戳破,该怎么办?
徐泽坎叹了口气,偏头望着丰祈生,最终无助地轻笑,顺着心意道:“听你的,我们回家。”
一回到家,徐泽坎刚想坐下,理一理脑中纷乱的对策。
然而丰祈生却拉着他直奔卧室。
徐泽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无奈低声提醒:“丰祈生,我……没那意思。”
丰祈生却神情平静,回了一句:“那你现在可以想想那意思吗?”
徐泽坎:“?”
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丰祈生的脑回路,就像之前的“冯生”,读不懂他的心。
徐泽坎低头吻住了人,开始放肆地迁就丰祈生。
他有时甚至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能像对方这般,拥有仅靠一个吻就能捕捉情绪能力就好了。
那样就无论如何,都能讨到丰祈生的欢心。
正想着,丰祈生被亲得不耐,偏开了头,好一会儿才缓过气,语气异常认真,诚恳道:“其实,是我想睡你。”
徐泽坎:“?”
是他理解的那个“睡”吗?
他的小祈生……居然想爬到他头上去?
那可不行!
徐泽坎沉默了片刻,索性将人抱起,回到卧室。
他一把将人压在身下,笑得带了几分坏意:“你想上我?”丰祈生一愣,连忙摇头解释:“不是,是想睡你!”
徐泽坎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便顺其自然。
他指尖绕着丰祈生的发丝,语气低沉却藏了点凶意:“丰祈生,如果你是想上我,那你完了——因为,这是没可能的事。但如果你只是想睡我……”
丰祈生擡头愣住,像是在好奇后半句话的内容。
徐泽坎轻捏了下他的脸颊,眼底情意愈发深切:“那你就更完了——眼泪掉的满枕头都是,湿透了,我都不会停下。”
丰祈生眼神清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好哦。”
这份坚定反倒让徐泽坎怔了怔,眼神随即沉下来,准备用身体力行、实际行动告诉他“后果”。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徐泽坎几乎毫不费力地得到通行证。
他将丰祈生抱入怀里,黑镯框住的那只手,顺着对方后仰的脊背缓缓上移,抚过后颈,最终托在丰祈生脑袋后。
他偏头一看,却发现小可爱的目光早已失神,仿佛彻底沉溺、沦陷在混乱交织的情绪里。
徐泽坎喉间一热,俯身吻上去。
丰祈生仿佛有所感应,伸手回抱住他。可正当他好不容易寻到一丝安全温度,又被下一秒接踵而至的凶狠击得粉碎。
一种得偿所愿的兴奋在徐泽坎心口蔓延开来。
这是第二次了。
自他假扮“徐泽坎”以来,第二次实实在在地感觉——自己真正拥有了丰祈生,得到了他整个人。
他语气都不由得染上几分快意,轻声问:“喜欢吗?”
丰祈生的脑袋早已宕机,只回了一句:“喜欢你。”
这个回答让徐泽坎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似乎是刻意折磨般地想听他更多的爱语。
他温声哄骗:“我们来做道选择题,好不好?”
“什……什么选择题?”
“过去养你的人,和现在你眼前的人,你要哪个?”
徐泽坎放缓、停滞,似乎丰祈生不给他答案,便不肯再有任何给予。
而呆住的丰祈生,即便脑子快要被欲望灼穿,也明白徐泽坎这是醋了。
不用闻、不用尝,酸意便透过皮肤,直抵心脏,齁得令人发紧。
他难受地蹭了蹭,仰头看着他,用那双委屈的眼睛控诉。
于他而言,心中的答案是——都喜欢,都想要。
但是丰祈生深知,一旦自己说出口,徐泽坎必定会“报复”,会让他更难受。
失忆后的徐泽坎,太磨人了。
总想听些他想听的答案,还死缠烂打、不肯罢休。
丰祈生说出“现在的你”之后,徐泽坎又不死心地连番追问。
直到把人彻底惹恼、弄生气了,他才老实、安分下来,卖力讨好,认真轻哄。
丰祈生将那颗真心全然奉上,直白到了无拘束。
他伏在徐泽坎肩上,微微喘息缓神,轻声道:你不见之后,我总梦见你。可梦一醒……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徐泽坎,你在我身边,我真的……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徐泽坎动作一顿,语气低了几分:“我想听……别的。”
然而,丰祈生的大脑早已脱离控制,那些曾深埋于心底的爱意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根本止不住。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越是吐露情意,徐泽坎的动作反而愈发急切、猛烈,几乎带着撕裂的狠劲,好像要将他整个人拆碎般吞噬。
徐泽坎不敢告诉他真相。
自己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骗走了身,也偷去了心,却偏偏害怕直面那一腔滚烫真挚的爱。他不敢听,不敢碰,不敢承认,那些从未属于过他的深情。
于是索性将欺骗之人整个拆吃入腹,把所有表白碾碎,只为换来片刻自我欺骗式的喘息。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一场到了末端、尾声,丰祈生早已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可徐泽坎依旧在那断断续续的喘息与呢喃中,拼凑出一句又一句的“徐泽坎”。
他根本不想听,只一味地缠着丰祈生索吻,像是要用这种方式将他彻底占为己有。
将人从浴室抱回床上,那股盘踞胸腔的郁气仍未散去。
可眼下这个人都已经累得昏厥,如果他还妄图从对方身上再索取些什么,那他就真成了彻头彻尾的混蛋。
尤其是这段感情本就是从欺骗作为的开端。
可就算重来一遍,他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将丰祈生的身心全都骗回。
现在的他,已经没法让出这个人。
一想到丰祈生会依偎在别人的怀中,轻唤别人的名字,他就控制不住地疯魔。
他一定会……徐泽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几近疯狂、极端的念头死死压下。
那种事,不会发生。
他也决不允许发生。
徐泽坎的思绪不禁又一次停留在下午那通电话上。
那个人……不能留下隐患,他得想办法处理掉。
他将身旁的人紧紧搂入怀中,低头一吻,轻轻落在丰祈生的脸颊上。
可刚一触碰,那熟悉的气息便吓得丰祈生微微缩起脖子,不停地摇头,口中含糊嘟囔:“不……不睡了,徐泽坎,停……停一停。”
徐泽坎喉头一热,一股莫名的火从胸腔蔓延至四肢。
但他轻声安抚:“不欺负你了,安心做梦吧,丰祈生。”
丰祈生困得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但那句话他却似乎听进去了。想了几秒,便毫不犹豫地往徐泽坎怀里拱了拱,像是找到最安心的避风港。
徐泽坎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怜惜。其实今晚,他本想再问几句:
——你爱的,是记忆里的那个人,还是现在眼前的我呢?
——如果我从来都不是徐泽坎,是截然不同的人,你还会继续爱我吗?
可他自己也清楚,若这场精心编织的谎言一旦揭穿。
他将彻底、永远地失去这个人,再不复得。
今夜,丰祈生睡得安稳无比,而他身旁的徐泽坎,却在黑夜中,向命运祈求谎言长存。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地求着属于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