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事

做事

进入梦乡后,徐泽坎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偏远宁静的小山村。

或许是因为日记,或许是因为前不久曾亲身踏足过那个地方,梦境变得无比清晰,像真实发生过一样,连草木气息都鲜活。

而他,也真的变成了……徐泽坎。

冯二少爷贪恋这般遐想,沉溺这场梦境,不愿醒来。

因为——如果真能这样,那个人,丰祈生,便真正地属于他了。

彻彻底底,再也无所顾忌。

他坐在田埂上,看着十五岁的丰祈生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家与学校之间往来奔波,一次次,一步步。

内心甚至都能感受到,那曾经由“徐泽坎”亲口诉说的孤独与沉默,正从梦中一寸寸渗进他心里。

可他又不一样。

他对丰祈生的爱,不克制。

今夜这场梦,徐泽坎的游魂没有像往常一样将他挤出身体,而是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土埂上。

冯生第一个开口,率先宣誓主权:“丰祈生是我的。”

徐泽坎偏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可你是在骗他,你觉得你能骗一辈子吗?”

“难不成我要将他拱手送给你吗?!”

徐泽坎并未争辩,只是将目光落在前方那片绿意盎然的土地中。

语气平稳却带着针锋相对:“丰祈生是一株贫瘠土地中生出的幼苗,需要被细心灌溉、呵护,以及栽培,可你做到了吗?”

“至少我比你强。”

徐泽坎轻嗤一声,语气不屑:“可你跟我比,有什么用?”

冯生怒火中烧,腾地站起身,想要将那虚无缥缈的游魂抓住,可手指所触,始终是空气,抓不到任何。

他恼怒争辩:“我如今遭的所有嫉妒、折磨,全特么的都是因为你!”

徐泽坎不再言语,只默默起身,朝田埂尽头走去。那道虚影,随风一飘,便不见踪迹。

冯二少爷再回头时,却见丰祈生正站在原地,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你在骗我?!”

“我没有。”

丰祈生后退几步,声音哽咽,满眼都是撕裂般的伤痛:“你不是徐泽坎?”

冯生想举起手腕去证明,可动作刚起,对方神情立刻紧绷。

他疑惑地偏头望去,却发现手腕上那枚本该代表身份的镯子,已经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剩一根红绳,正死死缠绕在他握着的玉牌上。

“冯生?”

“不……我不是。”冯生惊慌失措,立刻收起玉牌,朝丰祈生走近几步,“听我说,丰祈生,求你听我解释!”

可下一刻,他就看到丰祈生转身逃跑,脚步慌乱而绝望,就像以前的每一次。

害怕,抗拒,惶恐不安。

“别走,丰祈生,求你了,别走!!!”

再一睁眼,现实扑面而来。丰祈生睁着一双澄澈的大眼睛,呆呆望着他:“徐泽坎,我在,你……做噩梦了吗?”

呼吸骤然停滞,一切恐惧被压至心底,堵得人忧心至极。

徐泽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偏不倚地望向他,嗓音干哑:“我梦到你离开我了。”

“不会的!”丰祈生慌了,不知怎么安抚他,干脆把脑袋埋进他胸膛里,蹭来蹭去,一遍遍地重复,“我不会走,会乖乖呆在你身边,去哪儿都跟着你、赖着你!”

话很动听,可世事无常,真能照着说的那样走下去吗?

谁又能知道呢?

徐泽坎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必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就算哪天丰祈生知道他不是“那个人”,也无法抽身离开。

将一个人牢牢束缚在原地的方法有很多。

欺骗这一步,他已经赢了一半——

接下来,只要让丰祈生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现实!

……哪怕不是甘愿,是被迫。

他也要丰祈生乖乖地留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徐泽坎的目光缓缓扫过丰祈生,心底的恶念不断滋生——

这人已经被他弄得这样不堪,满身痕迹,还会想着回到那人身边吗?

没可能了吧……

他轻轻俯身,落下一吻在丰祈生唇边,笑意浅淡:“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丰祈生眉头微蹙,认真思考了一下,如实坦白自己尝到的味道:“酸酸的,还有股……坏掉的味道。”

他轻声发问:“徐泽坎,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呵,对啊。”

听到这个答案,丰祈生的神情立刻浮现忧虑。

那味道,他只在徐泽坎身上闻到过一次——

是自己以前被别人欺负那次。

彼时,徐泽坎毫不犹豫地揍了人,赔了钱,甚至还差点被警察给带走。

丰祈生害怕徐泽坎吃醋,也害怕他再一次的意气用事,不敢把事情说清。

只能将这份不安压在心底,仿佛一场无法躲避的风暴即将袭来。

他轻声劝道:“徐泽坎,别做坏事,好不好?”

“坏事?”徐泽坎冷冷地轻笑一声,反问,“你以前不总说,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吗?怎么现在又说是坏事了?”

丰祈生眉头轻皱,语气低落:“可我怕……”

“怕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坦诚道:“我怕你受伤,怕你被抓走,更怕你……再一次离开我。”

徐泽坎怔住,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一股懊悔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自己怎么又一次让丰祈生为他担心?

事情还没发生,他却早已在心里盘算、筹谋那些非人的念头。

他会不会……混蛋过头了?

徐泽坎长叹一口气,将恶意潜藏:“小祈生,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赶我,我就不会离开一步。”

丰祈生眼里顿时泛起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不可能赶你走!”

徐泽坎心里却苦笑。

他只是凭借一个名字和模糊的熟悉感,便获得了丰祈生百分百的信任——

可万一哪天,这一切被剥夺、被夺走呢……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怕自己会陷得更深,深到再也无法自拔。

那样的话,今天……他可能会第三次对丰祈生做出那种事……

徐泽坎翻身起床,刚准备洗漱,一回头,便撞进丰祈生那双目光灼灼的眼里。

小可爱仿佛着了魔似的,痴痴望着他,眼神专注得几乎炽热。

他愣了一瞬,有些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

丰祈生的脸一下子红了,连耳根都染上绯色,他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徐……徐泽坎,你的……背……”

徐泽坎皱了皱眉,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发现。他也没放在心上,转身朝浴室走去。

可当他打开浴室的门,侧身对着镜子时,便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他背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抓痕,深浅交错,触目惊心。那些痕迹与丰祈生身上斑驳的吻痕,没有丝毫差别,甚至隐隐有些异曲同工、如出一辙。

徐泽坎呼吸一滞,怔了许久,才终于明白丰祈生刚才那羞赧神情的来由。

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扭开水阀,让凉水冲刷自己。

十几分钟后,徐泽坎裹着干净柔软的浴袍,走进厨房。

他从冰箱里取出几个鸡蛋和几片面包,熟练地开始为丰祈生准备早餐。

香气很快弥漫开来,等他将热腾腾的三明治和煎蛋摆到餐桌上时,丰祈生才悠悠地从卧室里晃了出来。

今天天气闷热不已,可丰祈生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是生怕别人看见他身上的痕迹。

罪魁祸首偷偷望了他一眼,唇角微扬,俯身就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丰祈生羞到有些生气,擡头盯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头闷声吃饭。

徐泽坎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咬着三明治,忍不住笑出声来。

丰祈生不高兴地控诉:“不准笑。”

徐泽坎笑得更开心了,眉眼都是柔软。

“不给你亲了!”

“别啊别啊,我错了。”他一边说,一边殷勤地把餐桌上的纸巾推过去,“原谅我嘛,丰祈生。”

丰祈生抽出一张纸,“啪”地一下贴在徐泽坎的嘴上。

接着几口将三明治咬完,又规规矩矩地抽纸擦嘴,一气呵成。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背起书包,和徐泽坎一同去学校。

路上,徐泽坎像块狗皮膏药似的往丰祈生身边凑,贴得几乎寸步不离。

“怎么不理我了?”他伏在丰祈生耳边,轻吐热气,声音故意放低,“昨晚是我哪做得不好吗?”

丰祈生脸上浮起淡淡红晕,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徐泽坎笑着追上去,继续撩拨、扰乱丰祈生的心:“是太轻了还是太重了,小祈生告诉我一下嘛~”

丰祈生实在抵挡不住徐泽坎这副模样,正经又腼腆地回答:“都……都喜欢……”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不争气,气势也弱了几分,神情怯怯:“徐泽坎,在外面……能不能……不要问这些问题。”

徐泽坎眉梢一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怕羞啊?”

丰祈生轻轻摇头,默不作声,似乎忧虑的并不是这个。

徐泽坎察觉到他的沉默,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牵住他的手,温声哄道:“不怕不怕,我在身边,不会有任何事发生,伤害到你。”

丰祈生微微擡头,眼中原本的担忧仿佛在这一刻被抚平,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才偷偷踮脚吻了徐泽坎一下,小声说:“我怕别人说你……说你喜欢男的,不正常。”

徐泽坎怔了一下,低头浅浅一笑:“丰祈生,那你觉得你喜欢我,是正常的吗?”

丰祈生愣住了,片刻后,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清澈:“你是自我十岁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可或缺的存在。爱你,是我这颗心所做的选择,自然再正常不过。”

话语如暖风抚过徐泽坎心间,悄然融化。

他揉了揉丰祈生的发顶,语气放轻:“既然你都觉得正常,我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丰祈生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似乎终于理解他话里的含义。下一刻,他猛地扑进徐泽坎怀里,高兴道:“最喜欢你了!”

这一次,没有加上名字做后缀,没有保留,全是情意倾注。

徐泽坎也笑着回抱住他,正沉浸在这份温柔里的时候,忽然一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丰祈生身后。

他眼眸一沉,凑近丰祈生耳边,语气放低,哄道:“丰祈生,你先去上课,我一会儿就来。”

丰祈生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乖巧地朝教学楼走去。

就在他离开的刹那,那人也随之擡眼,目光紧紧锁定在丰祈生的背影上,眼神晦暗不明。

对方迈步朝徐泽坎走来,两人的身高几乎出奇一致,面容亦有几分相似,但那人眸中却藏着冷漠与厌恶,与徐泽坎的温柔截然不同。

徐泽坎神情微敛,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善:“你来我学校干什么?”

来人懒懒地收回视线,仿佛对四周一切都漠不关心,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点燃,叼在嘴角,吐出一口浓烟。

他开口即是斥责:“真没礼貌,上大学了还这么没教养,开口要叫哥。”

徐泽坎嗤笑一声,眼里全是厌恶:“爸妈我都不认,你?配当我哥吗。”

冯成微微擡眸,不见丝毫怒意,只是吐出一口烟雾,像是笼上一层冰冷雾气:“你喜欢男的啊?冯生?”

“关你什么事儿?!”

冯成轻笑一声,冷得像寒风:“是啊,关我屁事。但我只有一个弟弟,叫冯生。徐泽坎,是谁啊?”

这一句落下,徐泽坎脊背不由得一凉。他猛地揪住冯成的衣领,眼中满是怒火,牙关紧咬:“我警告你,不干你的事,别总来管!”

“消消气,弟弟。”冯成将烟盒举到他眼前,语气玩味,“爸妈下周就回,你也不想你那刚谈上——哦不,是刚骗来的小男朋友,知道真相伤心欲绝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哥一个忙。”冯成笑得意味深长,“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你应该会很喜欢。”

徐泽坎咬牙不语,胸膛剧烈起伏,可他知道对方的性子。

他张了张口,强压心头怒火,低声问道:“什么事?”

冯成垂眸看了眼那只还抓住他衣领的手,擡臂一挡,将人轻而易举挥开。

动作不带半分情绪,眼里却满是轻蔑。

他就像是在对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工具下达指令:“做你以前最擅长的,一个小混混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