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虚

发虚

送走冯成后,徐泽坎立刻给丰祈生发了条消息——

“下午放学你能自己回家吗?”

他刚关上手机,长长叹了口气,没几秒,屏幕就亮了起来。

“你是要去忙什么事情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丰祈生,不行。”

顶端的备注不停跳动,哪怕隔着冰冷的屏幕,徐泽坎也几乎能感受到另一头传来的犹豫、焦虑与一点小小的委屈。

可冯成那混蛋给他安排的事太危险了。

那种地方,那种场合,怎么能带着丰祈生?

他刚想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下一条消息却在此时弹了出来——

“徐泽坎,我会很乖的跟在你身边,也不可以吗?”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胸腔泛起阵阵钝痛,眉头却紧皱着依旧否决道:“不行!丰祈生,就几个小时,我忙完立刻回家。”

“好吧。”

丰祈生发来一张耳朵耷拉下来的表情包,像极了被主人丢下的小猫。

手机这头的徐泽坎看着,心里一阵抽紧,负罪感铺天盖地而来。

他强压下不忍心,收起手机,抖了抖刚从冯成烟盒里抽出的香烟,点燃,深吸一口,随即迈步去了那家ktv。

按照冯成给出的信息,他很快找就到指定包厢。

推开门的瞬间,灯光球正闪烁着红蓝渐变的光芒,原本热烈的气氛如潮水般退却,喧闹声戛然而止。男男女女举杯敬酒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音乐仍在震耳欲聋地播放,但已经没人对着麦克风放声。

坐在主位上的,是个四十多岁、头发已经斑白的男人,他率先打破沉默,眯起眼开口:“你是?”

徐泽坎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啤酒,径直走过去,拧开一瓶新的。

他仰头灌了一口,轻笑着自我介绍:“我姓冯。”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骤然起身,几个拳头几乎在同一秒朝他脸上砸来。

一场混战迅速爆发。

不出片刻,包厢里的女人早已惊慌逃离,只留下残酒翻倒与人影横陈。

徐泽坎喝完整瓶啤酒,随手扔掉铁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他回头扫了一眼倒地哀嚎的几人,目光最后落在了主位上那个正颤抖不止的男人脸上。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刚走出ktv,徐泽坎便拨了冯成的电话。

他开口即是满腔火气:“下次这种破事,你自己找人。”

“你不是最擅长打架吗?”冯成笑了一声,语气不咸不淡,“搞定了?”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压不住的怒意混着疲惫在胸口翻滚:“你自己的生意自己谈,别再把老子拖下水!”

说完,他果断挂断电话,关掉手机。

停顿片刻,左腿传来阵阵刺痛,不由得让徐泽坎弯下腰轻揉片刻,随后,他一瘸一拐地朝家走去。

一路上,他脑海里想的全部都是丰祈生。

徐泽坎又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一条新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他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落寞。

明明是他让丰祈生不要打扰他的,可如今真的静悄悄,他又忍不住觉得——丰祈生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心里没有他似的。

徐泽坎将手机揣进兜里,刚准备摸出钥匙开门时,却瞬间愕然。

门口的阶梯上,丰祈生背着书包,垂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头发软软地耷拉,安静又乖巧地等在原地。

徐泽坎怔愣片刻,嗓子发涩,有些局促地问:“你怎么坐在这儿?你……是在等我回家吗?”

丰祈生立刻擡起头,眼睛亮得像天上落下的星,仿佛刚才所有的低迷都是错觉。

他一下扑进徐泽坎怀里,紧紧抱住对方:“徐泽坎,你终于回了,我就是在等你!”

徐泽坎低头望着怀中的人,心里暖暖的,但身上痛痛的。

ktv里打的那一顿架,伤口全被丰祈生不偏不倚地压到。

对方还一脸天真地问:“徐泽坎,你脑袋怎么一直冒汗啊?头都湿了。”

徐泽坎没敢让人担心,只能笑着插科打诨:“想你想的。”

丰祈生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直接踮起脚吻住他的唇。

唇齿间短暂交缠后,他松开徐泽坎,蹙着眉头,狐疑地说:“你怎么……在发虚啊?”

徐泽坎:“?”

他一边汗如雨下,一边强撑着用手挡住嘴轻咳:“没有的事,别疑神疑鬼了,丰祈生,我回家做饭,走吧。”

丰祈生垂头呆了一会儿,像是把所有疑问都丢出脑外,真的没再多想,也没多问。

门刚打开,徐泽坎才擡起腿,动作却猛地一僵。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不让身后的丰祈生察觉丝毫异常。

进了厨房,徐泽坎侧过头,瞥了眼身后紧跟着的那人,语气平静地将丰祈生“请”了出去,关上门,这才卸下伪装,弯腰揉着身上那几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每次打架难免受伤,而自从遇见丰祈生后,他已经无数次拒绝了冯成类似的“差事”。

他明白得很,冯成根本不缺打手,只是单纯地想看他被耍,想用这种方式来提醒他属于哪里。

不然为何——每当他一开口自报姓“冯”,对方便像疯了一样,恨不得立刻扑上来将他撕碎。

还是姓徐好,至少有人关心,有人爱。

徐泽坎将菜倒进盆中焯水,手法娴熟,利落干脆。片刻后,他又将处理好的菜倒入油锅中,锅底火焰舔舐着锅身,发出噼啪声响。

自打丰祈生跟他回了家,他这点厨艺天赋也算是被彻底发掘出来。

徐泽坎一边轻哼小调,一边将热菜端上餐桌,带着一身厨房的烟火气走进客厅。

才一靠近,便看见那人低着头,安静地坐着,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狠狠亲上几口。

但他忍住了。

徐泽坎坐下,把筷子递过去,轻轻唤醒陷入沉思的丰祈生。

他顺手夹了筷子菜放进对方碗里,低眉轻笑:“小乖,快吃饭啦。”

丰祈生闻言一愣,耳根倏地升起一抹红,仿佛要将整张脸都埋进碗里藏起来。

刚刚升温的氛围还未彻底弥散,徐泽坎放在一旁的手机却突兀地响起。

他擡手一看,来电人赫然是那位好兄长——冯成。

他连想都没想,直接不接。

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说一些“事”。

坐在一旁的丰祈生偷偷看了一眼手机,却只是低头继续吃饭,像什么都没看到。

然而不过几秒,电话再次响起。

徐泽坎皱眉,又一次挂断,干脆地将冯成拉进了黑名单。

放下手机时,他擡眼正好对上丰祈生那双略显迷茫的眼睛。

徐泽坎轻轻一笑,语气温柔地哄道:“乖,不理,骚扰电话。”

丰祈生糯糯地点头。

可未过三秒,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这回,徐泽坎终于忍无可忍,抓起手机就朝阳台走去,还顺手关上隔音门。

“打电话干嘛?!”

徐泽坎一想到他和丰祈生正共度温馨晚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顿时怒火中烧,冲着电话那头骂道:“不知道别人正在吃饭吗?!”

冯成的笑声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徐泽坎刚准备开骂,结果对方却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怕你死在家里了吗?”

徐泽坎不屑地“嘁”了一声,讽刺道:“你要真这么想,就不会叫我去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色,乌云遮住月亮,夜色低垂,心头也越发烦躁:“所以,没事是吧?没事我就顺便把你小号一块拉黑了。”

冯成似乎听出些什么,忽然换了个语气问:“你在跟你那小男友吃饭?”

“关你屁事!”

徐泽坎火气一下子窜上来,果断挂断电话,手指几下操作,干脆利落地把冯成的另一个手机号也拉入黑名单。

甩开烦心事后,他打开阳台门,却一眼撞上丰祈生那探寻又隐忍的目光,对方正坐在餐椅上,显然听见了些什么。

徐泽坎心头一虚,语气却故作轻松地解释:“朋……朋友。”

丰祈生的眼神黯淡下来,随即转开目光。

似乎早已认定——他不会说真话。

徐泽坎顿时尴尬地挠了挠后颈,随后小心翼翼地凑近他,讨好似的亲了亲对方的脸颊。

他低声轻唤:“小乖,真的是骚扰电话,我都拉黑了,彻底屏蔽。”

丰祈生却轻轻躲开,没有回话,像是在默默抗议。

徐泽坎也没办法,只好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吃饭。

只是每吃一口,就要喊一句“小乖”,语气黏腻又油滑,活像一个死缠烂打的流氓。

饭后,他将脏碗筷扔进洗碗机,手脚麻利得像着急赎罪般,满屋找人。

可不管他怎么软语哄劝、细声低唤,丰祈生始终不理他。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徐泽坎伸手揽住丰祈生的腰,看着面前冷漠无情、毫不动容的背影,语气带了几分低声下气:“小祈生,我的小乖,怎么不理我了嘛?”

丰祈生轻轻缩了缩身体,转过身来,眼底满是委屈。

他仰头亲了徐泽坎一下,却一句关于晚上电话的质问都未提及。

他只是轻声问:“你……想睡吗?”

徐泽坎一怔,随即回道:“我没那么想。”

丰祈生不依不饶:“为什么不想?”

“丰祈生,我现在真的不想。”

“我想!”

话音刚落,丰祈生便忽然动作,主动吻上徐泽坎的唇,手更是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像是要把人牢牢捆住。

心虚的味道越发浓重,徐泽坎钳制住丰祈生的手腕,将人束缚,无法行动。

他眼神闪躲:“昨天才……”

“徐泽坎,我不怕疼。”

丰祈生语气轻却决然,仿佛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吃定他一般。

徐泽坎手臂上全是伤,疼得他强行忍耐着,竭力试图制止。

可下一秒,睡衣被人掀起,丰祈生的动作却忽然一顿,手中瞬间失了力。

徐泽坎立马拉好衣服,再一擡头,只见丰祈生眼中的光,悄无声息地灭了。

他心中猛地一紧——糟了!

“丰祈生,你听我解释——”

“徐泽坎……你不要我了?”

两人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仿佛某种情绪一瞬间崩塌,心碎声都能听见。

这个认知瞬间让人心死,丰祈生轻轻往旁边挪去,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背影。

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流浪小猫。

徐泽坎怎么也狠不下心,他凑上前去,正准备编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谎话,用尽温柔哄人几句。

可一擡眼,看见丰祈生那发红的眼眶,一下子,所有的谎话都哽在喉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丰祈生低低地抽泣一声,语气里还带了些控诉:“那……那都不是我弄的。”

徐泽坎被这话哭得一愣,顿时慌了神:“什……什么?”

丰祈生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徐泽坎,你……是不是有别的小乖了?”

“什么?!!!”徐泽坎几乎跳起来,急急地辩解,保全自己的清白道,“我没有!我就你一个,只有你!”

丰祈生擡起手背揉了揉眼睛,声音里满是委屈:“可是……可是你晚上在阳台上,跟那个人有说有笑的……”

有说有笑?

徐泽坎被冤枉的无地诉苦,这莫须有的罪名憋得他简直要吐血,他那分明是被冯成给气得跳脚!

一个两个的天天拿身份压他、逼他,就像都知道他不敢反抗一样。

可他忍这些,不都是为了——

不都是为了眼前的……丰祈生吗?!

怒火在心口翻滚,烧得徐泽坎五脏俱焚。他猛地一擡头,却正好撞上丰祈生那双委屈而脆弱的眼睛,所有情绪顿时像被冷水浇了个透。

他忽然就泄气了,闷在心头的怒火无地释放。

现下好了,心头的痛已经远远大于身上的伤。

丰祈生呆了片刻,随后缓慢擡起手,轻轻搭在徐泽坎的肩膀上。下一瞬,他倾下身,毫无预兆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深,很长,像是用尽全身力气。

里头藏着心虚、掺着烦躁,也裹着恼怒与执拗。更深处,却是不可言说的占有与爱恋。

他其实相信徐泽坎所说的“只有他一个”。

可丰祈生还是忍不住,想借这个吻,用味道来确认、来探究、来辨别真假、一看究竟。

人的脸是会骗人的,表情总能掩藏太多。

而看不清脸,反倒让丰祈生可以不去管人心有多深、有多远。

可偏偏——徐泽坎是个必须要弄懂的人。

那个未曾失忆的他,说话就总是留一半,另一半藏在心底,任别人去猜。

以前的丰祈生就猜不透、弄不懂。

才致使他们彼此之间错过,失去。

既然那样的结局已经让人心碎,他又怎么能允许如今这个徐泽坎,再将秘密悄悄埋进沉默里?

哪怕对方已经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他也早已下定决心,要义无反顾地紧紧抓住,不再放手。

那些曾经错过的,这一次,决不能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