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威胁

丰祈生缓了好久,才轻轻抚上那片青紫痕迹,指腹传来的温热让他眼底涌出心疼。

徐泽坎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静,笑容却隐隐发僵。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丰祈生又毫不留情地加重力道,按了一下。

“嘶……”徐泽坎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终于绷不住,嘴角强撑着笑:“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丰祈生垂下眼睫,似是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语气低缓,却一字一句地戳人心口:

“徐泽坎,今天傍晚你回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香味,还有那故作镇定的心虚。”

“我以为你……有了别的小乖。我以为你去跟那个‘小乖’睡觉了。”他说着,眼泪倏然滑落,“可你为什么,身上的是伤,不是吻痕?”

“你为什么被打了啊?!”

徐泽坎无奈地摇头,声音低柔地解释:“我没背叛你,也没离开你,丰祈生,怎么还哭得像被我抛弃了一样,这么伤心?”

丰祈生抹着眼泪:“你还不如跟其他人跑了!!!”

“……?”徐泽坎一愣,差点被气得眼前发晕。

他当然知道,丰祈生是在心疼他被打,可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奇怪,令人两眼一黑,看不到未来。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小可怜,徐泽坎心中那点难得的理智瞬间被一种恶劣的情绪吞噬。

“那我要是说……我这是在准备跟别的‘小乖’滚床单的时候,被人逮着挨的一顿打呢?”他嘴角噙着笑,像个不要脸的流氓。

话音落下,丰祈生愣住了,止住哭声,怔怔地看着他,眼中委屈、控诉尽显。

他毫不犹豫地凑上去亲了徐泽坎一下。

那一吻里,混杂着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情,也有熟悉的——欺负。

那些情绪被尽数裹挟着传了过来,又是骗他的。

徐泽坎又是骗他、逗他玩的!

丰祈生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喊道:“坏人!!!”

说罢,一头躺倒在床上,干脆彻底不理他了。

饶是徐泽坎怎么哄、怎么喊,丰祈生再也止不住,抱着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本欺负人的乐趣,已尽数被心疼、怜惜吞没。

徐泽坎真是怕了眼前的丰祈生,越哭越响,委屈得像个关不住的水闸,悲伤一点点将屋子填满,震碎人心。

他伸手轻轻揪了下丰祈生的脸,佯装虚弱地开口:“小乖,我被人打了,好疼啊。我怕你担心才装作没事……你不给我吹吹就算了,还怀疑我……”

几句话下来,错倒全堆在了丰祈生头上。

偏偏,丰祈生还一股脑地全背了。

他渐渐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地掀开徐泽坎的衬衣。

几道淤痕赫然映入眼帘,比他咬出来的那些,还要深,还要重。

丰祈生的眼眶再次湿润,手指颤颤地在伤处来回摩挲了几下,最终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轻地吹了几口气。

突然,他像是想起什么,立刻翻身下床。

徐泽坎刚享受到两秒钟的“安抚”,还没爽够,人就突然跑了。

他急了几分:“你干嘛去啊?不管我了吗?!”

“我去找药!”

没过多久,丰祈生便“哼哧哼哧”提着一个比他臂围还大的药箱冲进了卧室。

他满脸气鼓鼓,像个冒着蒸汽的高压锅,只可惜他不会炸。

徐泽坎刚想笑着说一句“真没事”,可对上那双含着水汽、不容置疑的委屈目光,又悻悻地将所有要脱口而出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丰祈生垂着头,望着胸口、腹部上的印子,仔细检查了很久。

若不是徐泽坎平日里干惯了农活、皮糙肉厚,这几下怕是能将普通人的肋骨都打断。

他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疼了徐泽坎。

而后者却一点都不紧张,还嬉皮笑脸地打趣:“我家丰祈生竟然是个小护士?其实你不用包成这样,多亲几口再吹吹就好了。”

丰祈生擡起头来,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随后直接拿出绷带将徐泽坎的嘴也缠了起来。

他满心委屈,但哭也哭不动了,只能红着眼睛压抑着情绪问:“除了胸口这几处,还有别处受伤了吗?”

被堵着嘴的徐泽坎“呜呜”地摇头。

丰祈生眉头轻轻蹙起,在他额头上亲了几秒。

随后,他擡起手,狠狠地往徐泽坎没受伤的心口拍了一掌,声音里带着愠怒:“又骗我?!”

徐泽坎瞬间变脸,面如菜色,彻底沦为丰祈生砧板上的鱼肉。

“你不说,那我就把你扒干净了,自己检查!”

徐泽坎还想阻止,可丰祈生显然铁了心,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只是——

衣服刚被褪去的一瞬间,一抹深红刺破了丰祈生的视线,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他的手也随之无力垂落。

一道狰狞的伤口横亘在徐泽坎的大腿上,虽然被一大块医用绷带遮盖着,但那不断渗出的血迹,分明昭示着一个事实——

之前的这些处理根本没用,甚至可能加重感染。

丰祈生指尖微颤,连碰一下都不敢,眼神里满是惊慌与心碎。

他心情跌至谷底,声音哽咽得厉害,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徐……徐泽坎,我要把这……撕下来重新处理……会……很疼的。”

徐泽坎扯开嘴角那道碍事的绷带,勉强扬起笑意,声音温柔得不像一个受伤的人:“别难过啦,不会疼的。”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丰祈生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揭那块贴在伤口上的绷带。

医用绷带与血肉隐隐粘连,拉扯间渗出暗色血液。

徐泽坎面色一变,收回刚才的话,随后猛地伸手扣住丰祈生的后脑,将人拉过来吻。

后者眼里顿时涌满泪水,手上动作却毫不迟疑,一点点将那绷带撕扯下来。

撕开的每一瞬间都像是在揭他心头的痂,嘴唇因那份疼痛控制不住地颤抖,呼吸紊乱得像要窒息。

终于,绷带彻底揭去,底下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暴露在空气中,猩红触目、骇人可怕。

丰祈生再次忍不住,眼泪扑簌而下,哭出了声。

徐泽坎额头冷汗直冒,内心焦急,强撑着脸上笑容:“小乖别哭,不痛的。”

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揉了揉丰祈生的发顶,像在哄孩子。

“徐泽坎,我讨厌你!真的讨厌死你了!”

泪水模糊了丰祈生的视线,连上药都看不清楚,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手一抖又弄疼对方。

也幸亏他及时处理,要是这伤口泡了水、再闷一晚上,徐泽坎明天恐怕连下床都难。

清理完带血的绷带与药品后,丰祈生哭累了,眼泪终于止住。

他看着那条被重新包扎得一丝不茍的大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徐泽坎面带笑意望着他,而他眼底的幽怨仿佛要将人吞噬殆尽一般。

丰祈生吸了几下鼻子,语气不容反驳地命令道:“明天要去打破伤风。”

“好啊,我听你的。”徐泽坎立刻应下。

可听到这句应允,丰祈生依旧高兴不起来,唇角下撇,几乎要垮到地上。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重新爬上床,背对徐泽坎,蜷起身子,默默侧躺着。

徐泽坎翻身靠近,轻轻将他搂进怀里,贴着他耳廓低声哄着:“乖祈生,理理我嘛,好不好?”

“我不想理你,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总是骗我……”丰祈生闭着眼,声音闷闷地,“我都有点讨厌这个……失忆的你!”

眼角悄然溢出水珠,他用被子拂去,继续补充:“真的……很过分。”

话落的瞬间,身侧的徐泽坎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喉咙里涌起的苦涩止不住地冲上心头。

他不再顽劣,也不再狡辩,声音放轻了几分:“对不起,我错了。下午的事,我真的是没办法脱身,也没法拒绝……那地方太危险了,我不敢带你去,更不敢告诉你。我知道你会发现,也知道你会生气、会难过……”

徐泽坎眼眸微垂,闪过一抹痛意,却依旧没有解释缘由。

若不是冯成以那层身份相逼,他早就把一切都抛在脑后。可现在,他在意了——

他在意丰祈生。

徐泽坎缓缓抱紧怀中人,嗓音沙哑:“可我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

丰祈生不语,眼睛因哭泣而酸涩刺痛,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真的已经睡着。

徐泽坎轻叹一声,无奈地松了手,往旁边挪了挪。

他心里开始自我谴责——

好不容易才“骗”到手的人,结果又惹得伤心难过。

冯生啊……冯生,你当真,一点比不过那个徐泽坎吗?

他正沉浸在懊恼和烦闷中,准备躲去角落独自反省,却听见背后传来动静。

丰祈生忽然转身,默默靠近了他。

徐泽坎眼前一亮,喜出望外:“你原谅我了?”

丰祈生没出声,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明天……一定要去打破伤风,好吗?”

“打!我都打!”徐泽坎笑着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扎我一百针都行,你开心就行!”

听完,丰祈生并未如预想中露出欢喜的神色,反而轻轻叹了口更深的气,伸手回抱住他。

徐泽坎将头贴近丰祈生,闭着眼,静静地感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那些伤口经过处理后,竟奇异地不再作痛。这一夜,他罕见睡得安稳,无波无澜沉眠。

第二日清晨,徐泽坎刚睁眼便发觉身边空无一人。

他立刻翻身起床去寻找丰祈生的踪影。可整个卧室都没发现他的身影,连浴室、厨房、客厅也都空空如也。

他挠了挠凌乱的头发,眉心紧皱,随即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然而,片刻之后,只有冷冰冰的嘟声反复传来,如敲打在心头的警钟,让他久久难以安心。

丰祈生,连电话都不接。

一股不祥的慌乱从心底悄然蔓延开来,隐隐地,他生出一种忧虑。

丰祈生……该不会是委屈难过到,气跑了,离家出走了吧?

徐泽坎刚穿好衣服准备冲出门去找人,忽然,门开了。

看见人,他几乎没有多想,像是本能反应般扑过去,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丰祈生有些错愕,他微微擡头,看着徐泽坎那副几近崩溃的模样,又缓缓闭上眼,默默地承受着对方全部的情绪倾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你是在担心我?”

“是!”徐泽坎几乎脱口而出,挠心挠肺般揪了揪他的脸,“你一大早上跑哪儿去了?”

丰祈生扬了扬手中提着的袋子,里面是些食材,像是刚从超市回来的样子。

徐泽坎眉头顿时皱得更紧,语气也急了几分:“这些东西,打电话让人送不就行了吗?电话都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丰祈生低着头没有出声,连垂下来的发丝也显得无精打采。

徐泽坎望着他这副模样,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将语气缓下来:“我以为你……真的就这样走了,不要我了。”

丰祈生定了好久,才低声说道:“就算我再生气,也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可这些话,落在徐泽坎耳中,永远无法让其安心。

这份由欺瞒换来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的脖颈之上,随时都可能落下。

尤其是……当他真正拥有丰祈生之后,那种惶惶不安便愈发沉重。

就在这时,怀中的丰祈生又擡起头,眉头紧紧皱着:“徐泽坎……你怎么……又心虚?”

徐泽坎当场一愣

他明明没有说漏什么,甚至连亲对方都没有。

那丰祈生是怎么察觉到的?

徐泽坎下意识地松开了怀抱,满眼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丰祈生没回答,只是蹲下身去掀起他的衣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但那些伤势并没有恶化,反而有了些许消肿的迹象,褪去乌青。

丰祈生压在心底的难过终于好上些许,眼尾轻微上挑,神色也柔和几分

而此时,徐泽坎将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肩颈,像低语又像忏悔般说道:“我怕你气跑,不回来了。我舍不得,更放不下。还骗……骗了你那么多,我就更害怕了。”

丰祈生静静听着,过了几秒才轻轻回抱住他,平静地问:“……徐泽坎,我们……我们都那样了,你对我……都不可以诚实一点吗?”

徐泽坎沉默着,有些心累,可他依旧不能说实话。

尤其,那个男人,还活着。

他不能让丰祈生知道。

更不能……让其为之献身。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眼中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他低头,在丰祈生脸上落下一吻,语气温柔却决绝:“丰祈生,如果你想听实话,那这个世界……就没有我了。”

话音刚落,怀中的丰祈生轻轻一颤,像是被吓到了。

徐泽坎淡淡笑了一声,语气越发冷冽:“你是长大了,终于想离开我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