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位

定位

人总会下意识害怕失去重要的东西。

可徐泽坎却用“他自己”作为筹码,逼迫丰祈生做出选择。

他重新换回一贯温和的语气,低声安慰,轻轻拍着丰祈生的背。

小可怜方才已经哭过一轮。

再哭下去,怕是眼睛都要肿得睁不开了。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原本想把人抱到腿上。

可丰祈生死活都不肯靠近,满身抗拒。

是在厌恶他吗?

徐泽坎微微弯下腰,凑得更近些,服软道:“乖祈生,你真的不来我……不来徐泽坎的怀里了吗?”

丰祈生眼眶红红的,擡手朝他胸口拍了一下,痛得后者一缩。

“你腿上有伤!”他委屈地控诉,“我怎么去?”

话一落,徐泽坎愣了愣,随即傻傻地笑了。

原来,他的小祈生,是因为担心他腿上的伤才不愿靠近,不贴贴的吗?

这认知像束暖光,让他心中滑过一丝慰藉。

徐泽坎低垂下眼,轻声道:“丰祈生……你能不能,再许我一个愿望?第二个愿望。”

为什么是第二个?因为第一个愿望,彼此都早已了然于心——那就是“徐泽坎,回来他身边”。

那么,第二个呢?

丰祈生怔了怔,眼神一黯,缓缓将头埋入徐泽坎的怀里,声音轻到几不可闻:“我想要你……恢复记忆。”

徐泽坎张了张嘴,明明答案都能猜到,他还是想问个明白,问个究竟。

真是讽刺、自取其辱。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恢复记忆怕是不可能了,换个愿望吧。”

丰祈生呆了呆,难过地低下头,一动不动。

片刻后,就在徐泽坎以为他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时。

丰祈生轻声地乞求:“能不能……别有别人?”

“什么?”徐泽坎没听清,下意识地凑近了些。

丰祈生抿了抿嘴,缓缓擡头看向他,那目光里藏着一丝晦涩不明的情绪,像是委屈,又像是企图抓住什么:“能不能……以后只养我一个?你说过,我是你的小苗儿。”

“徐泽坎……能不能只种我一株?”

徐泽坎的呼吸猛地一滞,有些慌乱地别开了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不该回应。越位偿愿的代价太沉重,一旦暴露,许愿者有权将他踩入地狱。

可一想到,丰祈生向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祈求,他都无法甘心!

心头的挣扎翻涌成潮,徐泽坎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克制。他低声应下:“丰祈生,我想把你当做我最珍贵的种子,将你供在心田上。任你扎根我最深的血肉,任你尽情汲取、茁壮生长……”

他说完,又俯身吻了丰祈生,而心底,却悄然许下末尾——

只求你别于未来,移栽他处。

丰祈生仰着头承受,周身又围上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悲伤,将他紧紧缠绕。

或许是他心里的。

因为失忆的徐泽坎,总在轻易地惹他心疼。

又或许,是从对方身上嗅到的,一点一滴,时不时的心虚、害怕以及丝丝苦味。

良久,丰祈生微微偏开了头,不给亲了。

他轻声拒绝,提醒道:“徐泽坎,伤。”

可徐泽坎此刻燥热难耐,死死地将人抱紧。

他很想继续,可他却又不知以何种名义继续。

丰祈生轻轻动了动身子,反而蹭得徐泽坎更加难受。

后者手臂微微收紧,语气也变得低沉:“别动,丰祈生,乖点。”

丰祈生怔住,轻轻仰起头:“我……我可以帮你。”

他说着,吻了徐泽坎的脸颊,又认真地补了一句:“……徐泽坎,我想帮你。”

徐泽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是眉头紧蹙,缓缓摇头拒绝。

他的心不禁也沉了下来。

他在想,如果丰祈生回到那个真正属于他的人身边——

也会这样温柔地说“我想帮你”吗?

越想,越是烦躁;可越烦躁,就越陷越深。

像是困在这个无解的恶性循环里,找不到出口。

但幸好,幸好,是他先得到。

想到这儿,徐泽坎的手不由自主地擡起,揉了揉丰祈生的脑袋,捋了下对方的毛。

庆幸与不甘,交替流于心间。

可没能温存片刻,徐泽坎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他动了动,迟迟没有去接。

直到丰祈生疑惑地望向他,眼神带着询问。

徐泽坎才缓缓拿出手机,一脸不情愿地看了一眼。

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没什么好事——冯成小小号的电话。

徐泽坎看了眼丰祈生,终究起身走向阳台,随手拉上隔音门。

电话一接通,他的语气里已满是烦躁和不耐:“你有病吧?有完没完?!”

冯成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怒火,笑着说道:“今晚再跑一趟?顺便给我送个东西。”

“不去。”徐泽坎深吸一口气,竭力压着火气,“冯成,你自己没手没脚啊?”

“可我就喜欢让你给我跑路。”冯成轻描淡写地答道。

徐泽坎直接骂了出来:“别恶心我成吗?”

他刚准备挂断电话,谁知对面却悠悠丢出一句:“丰祈生,一个农村来的小孩,跟着个混混长大的。冯生啊,你还会养孩子了?”

徐泽坎的手指一紧,脸色沉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关你屁事?”

“怎么不关我事?做兄长的,也得关心一下自家亲弟弟吧?”

“你又想拿那一套来威胁我?!”

“这很有效,不是吗?”

“你特么的……”徐泽坎咬牙切齿,“老子*你大爷,冯成!”

“位置我发你了,晚上六点,记得去。注意安全啊。”

伴随着一声不怀好意的轻笑,电话被对面挂断。

徐泽坎死死攥着手机,指骨泛白,眼中的急切和愤怒毫无掩饰。

他偏头望向客厅沙发上的丰祈生,才发现那人也正茫然地看着自己。

回到客厅,徐泽坎沉默得不知如何开口,嗓子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丰祈生似乎早有预感,立即站起身:“带我一起!”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丰祈生不解地追问。

徐泽坎根本无法给出理由,只能不断重复:“丰祈生,听话,乖一点。”

丰祈生眉眼间满是急切:“可我已经很乖了!”

“那就下午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徐泽坎!你为什么总要这样?!”丰祈生终于喊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崩溃。

徐泽坎的声音却忽然低沉下来,咬着牙用丰祈生最在乎的东西——“他自己”。

作威胁!

他语气骤然强硬:“你要是这样不听话,我以后就不管你了。”

话音未落,丰祈生像是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僵住,红着眼望着他,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他眼中满是不解,更多则是受伤。

他以为,徐泽坎本是那个会无限迁就、永远包容,宠爱他的人。可仅仅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准备不要他了。

空气凝固数秒,直到丰祈生彻底沉默不语,安分下来。

徐泽坎这才放缓语气,走上前温声哄道:“我只是出去忙点事,很快就回。丰祈生,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丰祈生张了张嘴,低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点头。

终于,徐泽坎伸手揉了下他的发顶,低声笑着哄道:“真乖。”

丰祈生又默默地呆靠在他肩上,久久不语。

任凭他如何低声细语地哄着,轻声地唤着,那人始终沉默,不肯理会自己。

他们就这样互相倚靠,目光呆望面前的电视。

好像这点微末的温存,就已经成了他们之间最难得的全部。

傍晚如约而至,徐泽坎临出门前瞥了眼丰祈生,轻笑着哄道:“晚上等我回来,带烤鱼你吃吗?”

丰祈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门关上的那一瞬,他们的心脏那块,都空了。

谎言填不满,执着也留不住。

徐泽坎叫了司机来接他,上车便径直去了冯成发给他的位置。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渐亮,他却无心欣赏,只下意识地低头打开手机。

地图上那个标注为“f”的红点,此刻正迅速移动——尾随在他身后。

徐泽坎低低叹了口气,不知是该气恼,还是该苦笑。

他倔强,丰祈生更甚。若非如此,那人又怎会执着等待一个消失三年、音讯全无的人。

而“他不是徐泽坎”这个秘密,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甚至都没法掩藏。轻轻一扎,就像气球被戳破,瞬间炸裂,满是真相。

他到底该拿丰祈生怎么办才好?

徐泽坎望着那个紧跟其后的红点,心绪翻涌,说不清是烦乱、无奈,还是隐隐的心软。

他也知道自己终究拦不住丰祈生,只是吩咐司机道:“严叔,车让我来开吧。”

“二少爷,您?”

“麻烦您自己回去了。”

严叔点了点头,将车稳稳停在路边。

徐泽坎动作干脆利落地换到驾驶位,目光透过后视镜紧紧盯着那辆从家门一路跟来的汽车。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猛地一打方向盘,便冲进了市中心车流最密集的地段。

红绿灯交错的十字路口,徐泽坎静静等待着信号灯读秒。他可以很精准地把控时间,却始终无法弄懂丰祈生的心。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敢以身份暴露为赌注。最终,他踩下油门,在黄灯即将结束的刹那,果断甩掉了那辆跟得如影随形的车。

甩开了像尾巴一样跟着他的……丰祈生。

徐泽坎再次看了眼后视镜,身后一片空旷。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他连看都没看,估摸着又是冯成打来的催促。

然而手机贴近耳畔的瞬间,传来的却是带着哭腔的声音——

“徐泽坎……”

徐泽坎心头一紧,有些无奈,却也毫无招架之力。

他温声道:“在呢。”

“真的就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下次吧,下次一定带你,绝对不骗你。”

“可如果你今天又像昨天一样,浑身是伤地回来,我真的会心疼到不行。”

“丰祈生……你会听我的话,对吧?”

“以前会!”丰祈生沉默了一下,坦白地说,“但现在,不一定。”

“现在的丰祈生,不乖了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驳道:“还是乖的,只是……不会再那么乖了。以前就是太相信你这些话,所以一次又一次地,被你丢下。”

徐泽坎怔了怔,语气也软了些:“我就离开两个小时,好不好?”

“两秒钟,我都害怕。”

徐泽坎沉默下来,眉头不由得皱起,心里泛起一丝闷意——

曾经的那个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丰祈生如今这样缺乏安全感,害怕被抛下,又渴望留住呢?

徐泽坎擡眼望向湖边那座临水伫立的茶楼,他到地方了。

再次将电话贴近耳边,他尽量温柔地安抚那头的声音:“不骗你,那一个半小时后见,好不好?”

“不好!”

“乖,我挂电话了。”

“徐泽坎……”丰祈生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又喊了一声,“徐泽坎!”

嘟——嘟——

徐泽坎心口一阵钝痛,放下手机,只能无奈地摇头。随后,他走到后备箱,取出沉甸甸的箱子,朝茶楼走去。

他拖着沉重的钱箱,一路被一名妆容精致的女服务员领到一间包厢门前。

门刚被推开,坐在主位上的那人眼神骤然一凛。

那人,正是徐泽坎昨天才刚揍过的人。

可偏偏他那个有病的哥哥,今天却让他提着钱箱,亲自来给这位赔礼道歉。

包厢四周的保镖瞬间紧张起来,在他彻底跨进门槛的刹那,将房门“砰”地一声合上,毫不留情。

主位上那人阴沉开口,语气咄咄逼人:“你是来找死的吗?”

徐泽坎强忍怒意,赔着笑脸:“江叔,昨天是我鲁莽,冲撞了您的场子,是小弟不懂事。”

“你当我江天成这里是儿戏场?”

“实在是抱歉,昨天是我错,全都是我的错。”徐泽坎将手里的箱子轻轻放到桌上,打开了锁扣,“闯了祸,我这今天特地上门赔礼道歉来了。”

江天成斜睨着他,缓缓起身,走到桌前,随手拿起一捆现金。

下一秒,他扬起手,毫不留情地将那钱甩到徐泽坎脸上。

羞辱意味十足,而后者却只能低头忍着。

江天成冷笑,声音里满是不屑:“箱子里能装几个!也好意思拿来赔礼?还不如让个标、松个项目来得真诚。”

他语气一顿,玩味地盯着这人,缓缓道:

“不过你姓冯啊……断你一只手,我倒也一样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