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
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床上,相拥而眠。
夜晚依旧安稳寻常,却温馨得令人心软,即使那些若隐若现的危险从缝隙中露出。
徐泽坎也不动声色地将它填补,用那副从容不迫的笑脸,掩埋许久未见的心虚。
他会顶在他们外围,不让丰祈生窥见半分真相。
第二日清晨,徐泽坎送完丰祈生去学校,还得马不停蹄地赶往总公司参加会议。
会议进行得很快,他手机里“奖金到账”的消息也同样迅速而及时地弹出。
之后,便又无事,准备骑着电动车往丰祈生学校里奔。
徐泽坎飞快奔弛在路上,手机铃声将他的动作唤停。
捏住刹车后,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果断挂断。
不到一秒,电话再次响起。
徐泽坎眉头拧紧,语气暴躁地滑开接听:“什么事?有屁快放!”
“冯生,回家一趟。”
“不回。”
“你没条件拒绝。”电话那端,冯成声音低沉,轻笑了一声,淡淡道,“只要你还有把柄在我手上,就永远没有说‘不’的资格。”
徐泽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冯成,你特么别让老子抓到你的把柄!”
“拭目以待。”冯成毫不在意。
嘟——嘟——
电话被挂断。
徐泽坎怒火中烧,差点将手机砸在地上。最终还是强行压下怒意,收起手机,猛地拧电车把手,朝冯家驶去。
冯成给的定位,是一栋别墅——不是他和丰祈生曾住的那栋。
看着这座宏伟又陌生的建筑,徐泽坎不禁在心里自嘲地笑了。
他这辈子头一次踏进这座冯家的正宅。这扇门,以前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只有冯成那种父母跟得紧的“嫡长子”,才有资格在这里有一席之地。
穿过草木成行,流水潺潺,精心布置的前庭。
徐泽坎不禁心中嘟囔:还是苏氏风格,搞得那么高雅,住的人却一个比一个咄咄逼人。
进门后,他对站在门口的房屋管家点头。那人是跟着冯成的寒叔,满脸公事公办。
寒叔很快吩咐下人去泡茶,自己则上楼通知冯成。
不多时,冯成站在二楼栏杆前俯瞰客厅,嘴角微扬,语气不咸不淡:“爸妈叫你回家一趟,还需要请吗?”
徐泽坎眼皮都不擡,语气冷淡:“他们能喊我,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冯成也不恼,慢条斯理道:“冯生,你身上流着冯家的血。再晦气,也是我们家的一员,冯家,不会让你在外人面前丢脸。”
这句话放以前,徐泽坎听到只会觉得恶心,如今却听出了几分讽刺之外的荒凉。
但不再为此烦心了。
他平静地笑出声。
冯成挑眉:“笑什么?”
徐泽坎敛住笑容,淡淡道:“你才晦气。”
冯成脸色微沉,随即走下楼,坐在徐泽坎身旁的沙发上。
不过片刻,他们的父母也从楼上走下。冯丘刚从二楼窗口经过,便看见沙发上的徐泽坎,眉头紧锁:“你来干什么?”
徐泽坎冷着脸,看了冯成一眼。
冯成立刻接口:“爸,是二叔那边的事。”
冯丘恍然,脚步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你二叔这次回来,是来和崔氏洽谈合作项目的,只不过他儿子……”
“你们每次都拿‘二叔’做幌子,能不能换点新花样?”徐泽坎直接打断。
冯丘动作一滞,眼神顿时阴沉下来,冷冷瞥他一眼。
徐泽坎满不在意:“每回都是这套。”
“二叔是家里人。”冯丘声音低沉,似在警告。
“我就不是你儿子了?”徐泽坎冷笑,火气上头。
冯丘听后愣了片刻,却仍旧说道:“今晚安排了与崔家的饭局,你不去也得去。”
“老子不去,你还能绑我去不成?!”
四周瞬间寂静,冯丘攥了攥拳头,从楼梯上走下:“你真以为自己谈了个男的,躲着换了个身份,我就找不到地址和人了?”
此言一出,徐泽坎猛地侧目,满眼恨意地咬牙盯向坐他身旁的冯成。
他又被出卖了。
刚一扭头,冯丘已经走到他跟前,面无表情地擡手给了一巴掌,响亮地扇在他脸上。
他的语气平静得令人发寒:“你哥罩不住你,像你这种晦气玩意,根本不配拥有安定。如果不是你姓冯,我早就让你滚得远远的。”
徐泽坎脸颊泛红,嘴角溢出血丝,他狞笑着反驳:“如果不是我姓冯,老子压根儿都不会来这儿一回,还演个屁的父慈子孝。”
话音刚落,又一记耳光狠狠扇来。
这一次,徐泽坎直接抓住了冯丘的手,举起拳头欲挥——
却被一旁的邓景拽住了胳膊。
“生儿,你疯了?怎么能对你父亲动手?”
“那我就该活该被打?”徐泽坎怒吼,声嘶力竭,“当初你们把我扔在县城里不闻不问,这三年将我捡回来又只是为了当个出气筒,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刹那间,冯成忽地起身,一把扭住徐泽坎的手臂,压到他背后,贴在他耳边,阴恻恻地开口:“弟弟,你就没意识到,你不按父亲母亲要求活着,本身就是个错误吗?”
徐泽坎再也无法克制情绪,哪怕手臂脱臼,也要挣脱束缚,怒吼着:
“那特么的,就让我死在外面!”
他刚迈步想要离开,便听见一声厉喝——
“今晚这饭,你不去,也得去!寒荣,拦住他。”
寒荣闻声立刻带着几人挡在门口,脸上却依旧恭敬:“冯生少爷,冒犯了。”
话音未落,徐泽坎后颈传来一阵刺痛,眼前陡然一黑,整个人应声倒下,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躺在床上,四周空无一人,房间寂静得令人不安。
徐泽坎刚起身揉了揉脑袋,准备开溜。
还未等他动作,冯成推门而入,手中还搭着一套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徐泽坎眉头紧蹙,语气警惕。
冯成淡淡地指了指房间角落的监控探头。
“你们都变态吧,我要回去。”徐泽坎立刻下床,焦躁不安地翻找手机,“老子不去什么狗屁破席,我要回家!”
翻遍全屋,也没找到手机。
他转头,就看见冯成手里正拿着那台熟悉的手机,还在震动。
冯成低笑一声:“你睡着那会儿,一个小孩打了好几个电话。”
“我接了一个,告诉他——你要结婚了。”“你说什么?!”徐泽坎慌乱上前,一把抢过手机。
冯成倒也没阻拦,随手松开。
刚拿到手机,徐泽坎来不及细想,便接通电话:“喂,乖宝。”
入耳便是丰祈生那担忧的语气:“徐泽坎,你……你今天很忙吗?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
徐泽坎一擡头,正好看见冯成嘴角动了动,清晰无误地读出他的口型——
“骗你的。”
神经这才稍稍松懈,他轻声道歉:“对不起啊,小乖,今天公司会议开得久,晚上又被人拉去应酬,可能会晚点回家。”
“好吧,那我在家乖乖等你,注意安全哦。”
“好。”徐泽坎温柔应声,低头挂断电话。
下一秒,怒意再度翻涌,他一记直拳猛地挥向冯成:“你答应过不来烦我的!”
“是父亲的想法,我拦不住。”冯成死死抵住空中那只猛然伸来的手,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这件事,与我无关。”
徐泽坎收回手,怒火在胸腔里灼烧,恨不能把眼前的一切砸个稀烂。
他压着火问:“那破席什么时候开?是不是见个面就能走了?”
“具体不清楚。不过请了不少别家的人,你多少得注意点形象。”
“注意个屁,老子又不结婚!”徐泽坎眉头拧成死结,暴躁道,“老子有喜欢的人了。”
冯成低头想了想,将衣服递给徐泽坎:“就这一次,下次我替你推了。”
徐泽坎接过衣服,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诧异得像第一次认识他:“你……你特么的会这么好心?”
冯成脸上划过一丝异样,旋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就算了。”
“等等。”徐泽坎思索片刻,终于笑了,见好就收,“别啊,冯成,整个家就你说话算数,说了就别反悔。”
冯成收回视线,没再搭理他,转身出了房间。
徐泽坎动作飞快地换好衣服,布料虽有褶皱,却神奇地贴合着他的身形,仿佛为他量身定制。
不过他才没那么多心思去琢磨冯成到底在想什么。
走出房间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被送到了地方。
徐泽坎脸色不悦,却在冯成回头时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还做了个嘴巴拉链紧闭的动作。
上了许久的班,察言观色早成了他的本事。
他走在冯成身后,勒紧领带,竟真露出几分痞子绅士的模样。
但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同样清晰可见。
徐泽坎从不指望自己能博得哪家千金的青睐。
毕竟,他早在心里栽了一株小苗。
没走几步,两人便迎面撞上寒荣,他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又递了过来。
冯成随意瞥了一眼,脸上毫无波澜,头也不回地朝徐泽坎一递——
“你的。”
“什么东西?”
“礼物。”冯成下意识扫了眼他手腕,“你那镯子太丑了。”
徐泽坎皱眉,反驳道:“没品的东西。”
他随手拆开盒子,盒内赫然是一块腕表。
冰蓝色表盘配着铂金外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翻到背面,清晰可见机械零件的复杂构造,还是背透机芯。
“冰蓝迪?”徐泽坎眯起眼,一声轻笑脱口而出,“冯成,你特么的今天转性了?这么大方?”
冯成淡淡瞥他一眼,仿佛对刚才的嘲讽毫不在意,只轻声道:“算是那件事的补偿。”
“什么?”徐泽坎的注意力都在手表上,根本没听清。
冯成不再解释:“没什么。”
而徐泽坎却毫不犹豫地将表戴在手上,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就认定这是他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家里有钱”。
冯成看他接了,眼神晦暗,随即不客气地讥讽道:“也是为了让你别太丢人现眼。”
徐泽坎:“……”
徐泽坎摸着腕表,低低笑出声:“表有些沉,这款还是重了点,麻烦下次送我你腕上的阁楼工匠?”
冯成冷笑一声,嘲讽道:“你不配。”
说完,转身带着人进了会场。
徐泽坎轻嗤,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自己手腕上,嘴角勾起,跟着进了场子。
宴会气氛虚浮,甚至比上班还没意思。
徐泽坎几乎始终跟在冯成身后,低调得仿佛一道影子,不知道的旁人纷纷都以为他不过是冯家大少爷的随行助手。
而这误会,正合他意——他本就打算这样蒙混过去。
直到一个不速之客忽然出声质问,让徐泽坎再也无法装傻——
“你怎么在这儿?”来人是钟池,眉头紧蹙着,一眼就认出了冯成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
冯成瞥了眼钟池,又转头望向徐泽坎,眉梢未动,语气淡然:“冯生,你认识?”
这句轻描淡写,却让谎言几乎在刹那间土崩瓦解。
“冯生?”钟池立刻捕捉到了关键词,还未片刻,神色一变,就意识到什么。
“你是冯家的二少爷?!”他愣了几秒,忽然咧嘴一笑,“你不姓徐!”
冯成面无表情地扫了徐泽坎一眼,随即对寒荣平静吩咐道:“请出去。”
骚乱只在片刻便被安定。
可徐泽坎的心,却像被火烧着般焦急万分。
冯成伸手搭在他肩头,目光深不见底,低声道:“一点小事,保持镇静的能力都没了吗?”
“我要回去。”徐泽坎咬牙,眼底翻涌着情绪。
“那也得把过场走完。”冯成声音不重,却压得他无力反驳。
徐泽坎眼神渐沉,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竭力忍受怒火翻涌。
整场流程他一语未发,忍着憋着,直到最后一秒结束,便毫无停留地转身直奔回家。
站在楼下,徐泽坎仰望那一层熟悉的窗户,心急如焚——
夜色下,连一盏灯都未亮,整间屋子漆黑得像没有人存在过一般,冷得他心头发慌。
他几步冲进电梯,几乎是暴躁地按下楼层键,电梯门刚一开,他伸手摸钥匙,手忙脚乱地开了门。
微凉的夜风透过未关的阳台缓缓吹入,月光浅浅洒落进来,室内宁静安稳。
“你回来了?!”
而他的丰祈生,就站在那片银光之中,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朝他伸出手,猛地将他抱了个满怀。
笑着迎徐泽坎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