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解
徐泽坎将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按下心头隐隐的不安,轻声问:“怎么不开灯?”
“习惯了。”丰祈生靠在他怀里,声音低低的。
“下次开灯等我,我在楼下看见灯亮着,心里踏实点。”
丰祈生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他顿了顿,忽然低头,语气软软的,带着点小心翼翼:“那你……可不可也别再忙到错过电话?”
“我打了好几个,都没接。”
徐泽坎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指今天下午他昏迷的那段时间。
他举起右手,发誓似的承诺:“绝不再让我家乖宝担心。”
丰祈生高兴地在他脸颊啄了一下,像是在盖章确认。
深夜,家里一片安静,徐泽坎抱着怀中的人,静静沉思许久。
他的真实身份已经被钟池知道——
这几日,他必须得守紧丰祈生,寸步不离。
念头一起,徐泽坎便立即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小乖,我前几天谈的单子都很顺利,公司给我放了段长假。”
丰祈生窝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有点期待地问:“你是要陪我一起去上课吗?”
徐泽坎笑出声来:“怎么这么聪明?”
“一闻就能知道。”
徐泽坎眉头轻挑:“闻?”
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进而又问:“不是‘吻’吗?”
丰祈生偏头,神情认真:“对你,闻就好了。嗅一嗅,我就可以懂你的情绪与想法。”
“是吗?”
徐泽坎猛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钟池的情形——那人当着他的面朝丰祈生喊“小狗”。越想越不对劲。
“你怎么啦?”丰祈生察觉他神色不对,凑近了些,仰着头看他。
徐泽坎沉默片刻,才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那个钟池……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丰祈生垂眸想了想,随即摇头:“不记得了,我是脸盲,不认得人不是很正常吗?”
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神情瞬间惊恐,脸上一片骇然:“不过假扮别人来骗我,这真的很可怕,我不喜欢!”
徐泽坎听到这话,呼吸一滞,心底泛起阵阵不安。他强压住那股突如其来的恐慌,勉强笑着说:“是啊,这种人真的太可怕了。乖祈生,你一定得离他远远的!”
丰祈生认真点头,一副极为认同的模样。紧接着,他似乎又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眉头微皱,朝徐泽坎投去询问的目光。
后者察觉不妙,动作一快,低头吻住他,试图打断对方接下来的追问。
他吻得急,吻得深,直到把人吻到脑袋发晕、理智全失,才哄着丰祈生去睡觉,安稳地度过了这惊险又温柔的一天。
第二日清晨,徐泽坎正式开启了他的“假期生活”,准备从早到晚守在丰祈生身边,陪吃陪笑陪上学,将“宠人”两个字写在脸上。
而丰祈生也特别黏他,高兴的不得了。
上学路上,丰祈生坐在电动车后座,忽然盯着徐泽坎手腕上看了几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玩意儿:“咦?徐泽坎,你买新手表啦?”
“嗯……客户送的。”徐泽坎语气平淡。
“客户?”丰祈生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有些懵。
徐泽坎点了点头,并未多作解释。
丰祈生若有所思地也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徐泽坎没有多想,突然轻笑一声——
“不过我更喜欢你送我的镯子。”
话音落下,他轻轻拧动电动车把手,稳稳地驶向学校。
丰祈生趴在他背上,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只蓝色手表。
到校后,徐泽坎停好车,顺手摘下丰祈生头上的帽子搭在车把手上,接着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朝教室走去。
只是到了教室,徐泽坎却发现丰祈生依旧心不在焉。
他凑近去看丰祈生的眼睛,眉梢轻挑。
盯了一会儿,徐泽坎便大致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笑着说:“祈生啊,不用想着该送我什么礼物,你能在我身边,才是最珍贵的。”
丰祈生垂下脑袋,思索了好久,才闷闷道:“蓝色比黑色,更搭配、适合你。”
“那……小苗儿,我攒点钱,给你也买个绿色的,配成一对儿,好不好?”
丰祈生立马摇头,坚定无比:“不要不要,我自己买!”
徐泽坎轻笑着撑着课桌,趁四下没人,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不只是手表,以后还有更大的房子、更好的生活,我都会一一给你挣回来。”
“听起来好辛苦。”丰祈生仰头看他,眼神里有点心疼,“我陪你一起。”
“好。”
今天总共有四节大课,从早上到傍晚。
徐泽坎等了很久,久到连心脏都落回原处。
他害怕出现的那个人,今天并没有现身。
拖着一身倦意下课,徐泽坎打着哈欠,不明白为什么上课的苦和上班的苦都被他吃了。
但当视线瞥向身旁的丰祈生时,他又忽然觉得……还不赖。
回到家,徐泽坎的心仿佛彻底落了地,提着和丰祈生一起从超市买回来的食材走进厨房。
“乖宝,等下有个快递,麻烦你帮我签收一下。”他朝客厅喊。
丰祈生从沙发那探出头,道:“什么东西啊?”
徐泽坎擡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好嘛,不告诉我算了,等下我就知道了。”
徐泽坎轻笑了一声,低头继续料理食材。
一台好的笔记本并不贵,才几万块,也不需要大提特提。
但他就是想给丰祈生一个小小的惊喜。
厨房里,龙虾在锅中翻腾,空气里飘荡着咸鲜的味道。他又炒了一道青菜,打了一锅汤,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菜一道一道端出厨房。
门铃也恰合时宜的响起,丰祈生穿着拖鞋,脚步轻快地跑去开门,签收快递。
他呆在门口许久,突然开口朝着正在忙碌的徐泽坎问道:“徐……徐泽坎,这是你……给我的吗?”
“当然啊!”徐泽坎笑得温柔,“特地给你的。”
说完他又转身进厨房,端出最后一盘饭菜。
“祈生,快来吃饭啦,今天的龙虾个头很大!”
丰祈生慢慢走过来,神情却像是失了魂。
徐泽坎察觉异样,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啦?”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
丰祈生却像被定格一般,一动不动。
那眼底的空洞,让徐泽坎心头骤然一紧,顿时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丰祈生。”
丰祈生怔怔望着那桌被精心布置的晚餐,眼神一点点变得模糊。
他觉得整个人都像漂浮在空中,眼前的世界开始翻转、摇晃,随即猛地转身,朝门口跑去。“你要做什么去?丰祈生!”徐泽坎一时愣住,随即大声喊道。
丰祈生没有回应,只是在门前停顿了一瞬,随即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徐泽坎冲到玄关,一低头,顿时心跳漏了一拍——
地板上散落着几十张昨夜订婚宴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上,赫然写着:
“徐泽坎,订婚快乐。”
他脑中“嗡”的一声,刹那间空白。
这时,一道人影拖着个大箱子出现在了门口,是个快递员。
“请问,是丰先生吗?”快递员将箱子递给他,“您的快递,请签收一下。”
徐泽坎呆住,呼吸仿佛被瞬间掐住,望着那个箱子,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错了,全都错了!
丰祈生本该签的是这个!
他顾不得关门,便直接冲了出去找人。
一路狂奔,电话拨了无数次,却始终无人接听。
焦急如烈火焚烧他的理智,快将他烧得寸草不留。
忽然,徐泽坎猛地想起——定位!
他曾在丰祈生的手机里装了定位,打开地图,那个红色的“f”一跳出来,他几乎下意识地将电动车油门拧到底。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徐泽坎几乎要被惊恐和愤怒形成的巨浪吞没。
钟池。
这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特么的,明明昨天都被冯成赶出去了,到头来竟然还敢玩这么一手!
徐泽坎脑中开始翻涌起更疯狂的念头——他得想办法让那人彻底从丰祈生的世界里,消失!
他的小乖是走着离开的,而他却是骑着电动车追出去的。
没花多长时间,徐泽坎就很快找到了人。
看到丰祈生的一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冲上去,一把将站在原地还呆愣着的人紧紧搂进怀里。
徐泽坎的声音里满是急迫和慌乱:“丰祈生,你要跑到哪里去?”
“你好歹听我一句解释啊!”他眉毛拧在一块,语气急促,“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就昨晚上回来晚了。”
丰祈生低声喃喃“你要结婚了……”
徐泽坎晃了晃人:“我现在正跟你过着小日子,反手就去娶一个女老婆……你真的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丰祈生终于回过神来,低着头,声音很轻:“……你不是。”
他又缓缓擡起头,眼中却写满了困惑和委屈:“可是那些照片。”
“有人偷拍来骗你的。”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连语调都带着焦急,“是钟池,一定是他干的。他昨晚也在,很可能就是他故意拍了那些照片来害我!”
丰祈生的目光轻轻一颤,低声问道:“徐泽坎……你昨晚到底去了吗?”
“我……”徐泽坎对上他那双带着信任和质疑交织的眼睛,一瞬间心口仿佛被击中,知道骗不过他,承认道,“……我去了。”
“你为什么要去?”
“我……我没法解释。”
“你总是不解释。”丰祈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原谅,更不理解徐泽坎的这些行为。
他拧着眉,压不住情绪:“你究竟是解释不清楚,还是根本不愿意对我说?”
“丰祈生,这事真的很复杂……”
“复杂?”丰祈生像是听见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东西,气得闷住了,“徐泽坎,所有人都可以说复杂,唯独,照片上的你,不行。”
他的心彻底乱了。
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已经和一位异性订婚。
丰祈生甚至无法分辨,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徐泽坎,是否还和当初那个清澈、正直的他是同一个人。
失忆,真的能把一个人改变的如此彻底吗?
他低垂着头,心碎的满地都是,不知所措,慌乱又无助。
“祈生,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这是你……”丰祈生声音极轻,几乎要随着空气飘散,“第三次骗我了。”
“我答应你,回去就解释,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真相。”徐泽坎语气带着哀求。
丰祈生怔住几秒,像是在心里挣扎、衡量,做抉择。
可他终究没能拒绝得了徐泽坎。
他最终还是妥协,转身坐上了电动车的后座。
一路上,徐泽坎脑中翻江倒海,拼命思考着如何遮掩这个弥天大谎;而身后的丰祈生,却只是安静地靠着他,眼神茫然,像是伤了心。
直到回家,走进电梯之后,徐泽坎便开始了他真假参半的辩解:“我从没打算和那个人结婚,我从来没有!”
生怕丰祈生不信,他又急急补了一句:“我甚至都不认识那个女人!”
丰祈生的眉头始终紧皱,一言不发。
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徐泽坎拉着他继续走着,神情满是痛苦与懊悔:“我快递根本不是那个,我想让你帮忙签收的,分明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说着,还不惜举手发誓:“我发誓,我绝不会和除你以外的任何人结婚!”
然而,话音刚落,一道冷冽的中年男声便从屋里传来——
“你必须结,就算不是崔家的姑娘,也得是别家的千金。”
徐泽坎立刻偏头,循声望去,却发现他的父亲冯丘……
正站在屋里。
被揭穿的恐慌像潮水一般瞬间涌上脑海,徐泽坎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他下意识地看向丰祈生。
后者回望他的眼神迷茫又不解,像是尚未意识到真相已经赤裸地摆在了眼前。
徐泽坎轻声开口:“丰祈生,你先在外面等我。”
“不用,他也可以听。”冯丘打断道,眼睛微眯,“混账东西,你在外面乱搞够久了。三天内给我分手,然后滚去相亲。”
空气仿佛凝固,徐泽坎一言不发,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捂着丰祈生的耳朵。
冯丘却还想继续说。
徐泽坎的怒意终于压抑不住,猛地开口:“够了!离开这里,这是我家!”
然而话音未落,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便毫不留情地甩在了他脸上。
“混账!”冯丘暴怒如雷,脸涨得通红,唾沫横飞,“你怎么跟老子说话的?!”
他擡手,还想再来一巴掌,却猛地被人死死握住。
丰祈生挡在他面前,眼眶通红,满是倔强与怒意,咬着牙,一句一顿:“不准,打他!”
场面再次凝滞,冯丘被一个晚辈这样架住,也停下了动作,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甩开手,眯了徐泽坎一眼,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屋内终于恢复安静。
徐泽坎没再说些什么,只是在推开门、走进房间的一刹那,才猛得发现——
那些给丰祈生精心准备的所有……都被砸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