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真相

看着碎得满地都是的盘子,和屏幕裂成蜘蛛网状的新笔记本电脑,徐泽坎默默地蹲下身,将这些残骸一点点收拾起来,指尖被碎玻璃划出一道血痕,他都浑然不觉得疼。

丰祈生看不下去,心口像被人重锤一下。他从背后猛地抱住徐泽坎,声音发涩而不解:“徐泽坎,你动手啊!难道你就任人欺负了吗?”

徐泽坎嗓音干哑,像是被沙子搅过:“我没法反抗,我……”

就在那一瞬,丰祈生闻到了从徐泽坎心底弥漫出的恐慌与无助——那种从骨子里浸透出来的绝望。

他捧起徐泽坎的脸,轻轻吻在了那块刚被打过的地方,舌尖温柔地舔舐着伤口,像是想要抚平那份火辣辣的伤痛。

可下一秒,徐泽坎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把扣住丰祈生的脖子,狠狠堵住他的唇,把所有的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得全都倾泻进去。

徐泽坎的眼里浮起泪光,脸上却是不管不顾地笑出声:“我每天担惊受怕地像条狗一样活着,被人呼来唤去、踩在脚下。丰祈生,你还不懂吗?!”

“徐泽坎,别让我当个傻子。”丰祈生眼底写满困惑与伤意。

他确实能感受到徐泽坎压抑到了极致的情绪,可他不知道这压抑来自何方:“我把你放在我心尖尖的位置,可你为什么,还是被人欺负?”

徐泽坎轻笑了一声,只不过,看起来跟哭似的:“丰祈生,你知不知道,是个人……都能拿你威胁我。”

“胁迫你什么?”

徐泽坎默不作声,怔在了原地。

丰祈生眼里多了一丝急切,忍不住再次靠近,吻上他的唇,想要知晓答案。

可那吻中的心虚愈发沉重,仿佛某个真相,即将就要从裂缝中挣脱而出。

徐泽坎终究扛不住,眼圈赤红,几乎在崩溃边缘祈求:“如果……如果我不是……你的徐泽坎,能不能……别走?”

丰祈生一下愣住:“你明明就是徐泽坎,为什么你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他同样很受伤,可是他闻到的气息、触碰到的体温,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在告诉他,这个人就是。

难道,仅仅只是失去记忆,就要失去从前了吗?

丰祈生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拧着眉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记起我?你是真忘了,还是根本不想?”

徐泽坎像是被戳中神经,一下子炸开。

他的意识混乱、理智崩溃——准确来说,是冯生的意识,在那一刻彻底失控。

几个月来因谎言而积压的恐惧、焦躁,此刻如山崩般倾泻而出。

“我不是!”他近乎吼出来。

丰祈生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更多的却是不解。

他低下头,压下喉咙里的苦涩:“徐泽坎,我有心盲症,可现在,记不起来的人,是你。”

丰祈生沉默片刻,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

“我们各自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话音落下,他缓缓靠近,在徐泽坎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柔却无比哀伤的吻,随后,满脸受伤地转身离开。

徐泽坎站在满地狼藉中,眼前空荡荡的,连回音都没有。他陡然伸手,将桌子掀翻,巨响中仿佛有什么在他体内彻底崩塌。

不管他怎么做,都摆脱不了“徐泽坎”这个身份吗?

这分明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

可而今,他又怎么都没法甘心。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突兀响起,惊得徐泽坎猛然回神。

是那个陌生号码。

他几乎没有犹豫,接起电话,咬牙切齿地问:“这些照片,是你寄的?!”

“高兴吗,冯生?”

徐泽坎顿了一下,沉默良久,语气也低了下来:“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只要一个丰祈生跟在我身边。”

电话那头的人轻笑一声:“晚了,你什么也留不住,只会一无所有。”

嘟——嘟——

电话被挂断。

一股莫名的恐慌瞬间窜上徐泽坎的心口。

他的丰祈生呢?

几乎是瞬间,徐泽坎猛地打开手机,点进定位功能,查找丰祈生的位置。

结果却看到,红点“f”正以惊人的速度移动,仿佛被人接走一般。

他骤然起身,几乎没有任何停留便冲出门去。

没几秒,电话再次响起,是冯成打来的。

徐泽坎焦急无处释放,接起电话:“喂?!”

“父亲去你那儿了。”冯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

“你特么的早干嘛去了?!”徐泽坎几乎是吼出来。

他此刻急得像失控的火药桶,对着电话大吼:“我要车!老子现在要开车找人!”

冯成那边却像完全不受影响,只是低头看了眼手表,淡淡道:“严叔就在你那附近,估计两分钟就能到。”

徐泽坎听完便立刻挂断,转而拨通严叔的电话。

果不其然,不出三分钟,车到了。

徐泽坎冲上主驾驶,立即命令:“严叔,我来开,你别跟着。”

严叔刚下车,还未来得及嘱咐一句“注意安全”,徐泽坎已经一脚油门轰然疾驰而去。

他紧追定位的红点,穿街过巷,很快就锁定了那辆可疑车辆的尾部。

徐泽坎死死咬住不放,只觉那辆车越开越偏,路线竟有几分……熟悉。

直到过桥时,看到前方伫立在湖边的茶楼,才意识到接走丰祈生的人是谁!

徐泽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几乎是咬着牙:“特么的……钟池。”

他毫不犹豫地猛踩油门,直接撞向前方那辆车的后备箱。

可对方竟没有丝毫停顿,反而疯狂加速。

徐泽坎一脚油门冲到前方,整辆车横在对方车头前,硬生生地将车拦下,逼迫对方停了下来。

他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冲了出去,脚还未落稳,目光就已锁定前方——

钟池正紧紧拉着丰祈生的胳膊。

徐泽坎远远地喊了一声:“祈生——!”

丰祈生猛地顿住脚步,像是被那一声呼唤点燃了神经,匆忙回头。

只见徐泽坎擡起手腕,袖子滑落,露出那只熟悉的黑镯。他高声喊道:“丰祈生!你知道你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吗?!”

丰祈生神色一震,侧头看向身旁的钟池,眼里闪过迷茫和不安。下一秒,他奋力想挣脱束缚,回到徐泽坎身边。

但钟池这次却像是铁了心,死死拽住他,冷声示意助手:“拉住他。”

他眼睛微眯,望向徐泽坎喊道:“你说我在欺骗,可你自己不也满身谎言!”

“放开我!”丰祈生挣扎得愈发剧烈,却被人死死按住胳膊。

他有些焦急地喊声:“徐泽坎!”

钟池却冷静回头,眉头紧蹙地解释:“丰祈生,我说过了,我带你来,是为了给你一个真相。”

丰祈生的眼神越发慌乱,他不顾一切地挣扎,生怕这几人对徐泽坎不利。

他怒声回击:“我不要你的真相,我要徐泽坎!”

“他根本就不是徐泽坎!”

“他是!!!”丰祈生几乎是吼出来的,声嘶力竭。

钟池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看向徐泽坎,声音缓慢而残忍:“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替你揭开?”

说着,他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档案袋,神情如同胜利者一般,在徐泽坎面前扬了扬——

“所有的信息,都在这里了。”

丰祈生彻底慌了,不顾肩膀会脱臼,也要拼命挣脱束缚。

几个助手投来犹豫的目光:“钟先生……”

“放开!”

几乎同时,徐泽坎和钟池低声喝道。

丰祈生一脱离束缚,立刻扑向钟池,抢夺他手中的文件袋。

钟池轻笑着松了手:“想要是吧?拿去。”

东西到手后,丰祈生却没有立刻打开。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转身,走到河边,将文件袋悬在河面之上。

他望着远处那个他信任、依靠、深爱的人,放声问道:“徐泽坎,你难道……就是被这东西威胁的吗?毁掉它,有用吗?”

钟池眉头皱得更紧,死死盯着他,随即又转向徐泽坎,冷声质问:“你还是个人吗?就打算这么一直骗着?”

徐泽坎一步一步走近,步伐沉重,眼底的痛苦几乎淹没一切。

而他对面的丰祈生渐渐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害怕。

那一瞬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手上的动作更加坚定。

正要将那档案袋抛入河中——

却被徐泽坎一把扣住手腕,将东西稳稳夺回。

“打开吧。”徐泽坎声音低哑,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

“可你……”丰祈生紧抿双唇,直视他,“你明明……很恐慌。”

徐泽坎上前将他紧紧抱住,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在他脸上,不含情欲,只有释然。

他轻声道:“你打开了,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那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丰祈生怔怔地看着他,呆了很久。

才缓缓地,在众人目光中,拆开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

字一个个跳入眼中,每一个都认识,可丰祈生却越看越不明白。

他呆问了一句:“这……是假的……吧?”

文件袋里面,赫然就是真相。

丰祈生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你是……冯生?那我一直以为的徐泽坎……”

徐泽坎沉默良久,才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一句话:“失踪,或者死了。”

“你说谎!”丰祈生几乎是瞬间就嗅出了那股心虚。他整个人像是被现实狠狠敲了一闷棍。

他颤着手继续翻阅,眼泪几乎无法遏制,不由自主地流出。

“从头到尾,骗我的人,实际都是你吗?!”

徐泽坎想要上前拥抱他,却被丰祈生一把推开。

别碰我!”他愤怒地吼道。

“乖祈生……”徐泽坎仍旧低声唤着。

丰祈生几乎眼里满含恨意地望着他,一字一句:“别这样,喊我!”

他们恩爱如此之久,徐泽坎那透过眼神感知情绪的能力此刻却如一把钝刀,缓缓割开他的心脏。

但他依旧不肯死心:“你说过,不会弃我而去的。”

丰祈生的呼吸仿佛一瞬凝滞,眼底浮现出压抑到极致的悲伤。他垂下头,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自己情绪:“我答应的那个人——”

他嗓音轻得即将碎裂:“从来不是你。”

话音刚落,他便转过身去。那一刻,丰祈生眼中只看得见远处正向他伸手的钟池。

“丰祈生,别走!”徐泽坎几乎是哀求般地低喊,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与不甘,“难道这段时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丰祈生沉默不语,低着头,仿佛无法面对他的质问,只是缓缓迈步,跟着钟池离去。

他终究还是走了,只留下徐泽坎独自站在原地,呆望着手腕上的黑镯。

夜幕降临,徐泽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满屋的狼藉映入眼帘,却提不起丝毫心思去收拾。

他只觉得头昏脑涨,倒在沙发上,任酒精一点点吞没意识。

今夜,一切纷扰都没有。只在恍惚之间,他看见了丰祈生——

那个人依旧笑着,依旧爱他,依旧把一切都给了他。

他笑着拥住丰祈生,低声问:“是冯生开始的那一吻,令你错认了吗?”

丰祈生的笑逐渐退去,眼神里浮现出不安与惊惧,一步步向后退却。

“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冯生低声乞求,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拼了命去追逐,已经付出一切,却始终够不到那个人的影子——

无论如何,丰祈生永远都只能回归那个人的怀抱吗?

不甘心愈发肆意,像野火般在他心头燃烧。

冯生目光阴沉,咬牙看向前方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他要抓住,他要拥有——

丰祈生,从始至终都该是属于他的!

不论在任何地方!

就在即将抓住人的那一瞬,他猛然惊醒。

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仿佛到了中午。

冯生头痛欲裂地揉了揉额角,宿醉的痛感将现实强行拉回。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屋子里竟还坐着一个人。

他语气冰冷:“冯成,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冯成轻笑一声,摊了摊手:“确实挺好笑的,不过,这事我也有点责任。毕竟我答应过你,会帮你拦住父亲。”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冯成不在意地起身,平静道:“你就这儿点能耐?”

“那你想要我怎样?”冯生突然暴怒,将手中的酒瓶朝冯成砸去,“你特么的还要我怎样?!”

冯成侧身躲开,神情不变,缓步走到他面前,俯下身:“你不是那种会轻易屈服的人,我会给你一些——本该属于你的资产。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插手你的事。”

冯生擡起头,眼神血红,声音沙哑:“那你想从我这儿拿走什么?”

冯成眼底一暗,语气却平静至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你好好活着,别死就行。”

冯生闭上眼,片刻后发出一声低笑:“一家人,都特么有病。”

冯成不为所动,转身拨出一个电话,为他安排了一切。

他走过来,将一张卡递给他的弟弟——

“这里面的钱,足够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冯生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张卡上,沉默许久,最终伸出手,捏住了那张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