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丰祈生擡起手,却对上冯生面无表情的脸,那双眼睛沉沉地看着他,仿佛一潭死水
他们目光对峙许久,一个倔着,一个狠着。
可他的拳头却迟迟挥不下去,他也吻不下去。
丰祈生终究没能做出选择,眼一垂,泪水便如断线般簌簌掉落。
冯生最怕的就是这个,哪怕小可怜骂他、打他、躲他都行,唯独流泪他受不了。
他叹了口气,低头在丰祈生眼角轻轻落下一吻。
紧接着,便挨了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胸前。
丰祈生咬着牙,声音低得像是带血:“徐泽坎……比你好太多了。”
有了对比就让人心生妒忌。
“我跟他哪不同?”冯生猛地擡头,音量也高了几分,“你告诉我?!”
他的情绪几乎崩溃成怒吼:“除了名字,我到底哪里比他差?!”
“你骗了我。”丰祈生拧着眉,红着眼死盯着他。
话一出口,冯生就笑了,笑得平静又苦涩:“你就没错吗?如果你没认错人,那我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得到。”
丰祈生瞬间偏开脑袋,低下头,一言不发。
冯生看得明白,他的小可怜正在自责,委屈几乎要从那双泛红的眼睛里面流淌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不忍继续看下去,转移了话题,笑道:“等我找到徐泽坎,我替你把他腿打断,怎么样?”
丰祈生猛然回头,克制不住愤怒,胸口剧烈起伏。
他咬牙道:“不准!”
冯生却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一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龇牙咧嘴的。”
他凑近对方耳边,语气低沉、偏执:“我一无所有,好不容易才抓住你,没有人能从我这儿把你抢走。”
丰祈生心底原本仅存的害怕,忽然被彻底点燃为愤怒。
他低声反驳:“我永远不属于你,我是徐泽坎的,所有物!”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扎进冯生心头。
令他眼神瞬间变冷,嫉妒涌上心口,俯身扣住对方后颈,狠狠吻了上去。
不仅吻,还恶意地轻咬一口,仿佛要在这人身上留下专属于自己的印记。
“滚开!!!”
丰祈生用力地将他推开,迅速扯好衣服,缩进被子里,害怕地颤抖。
而冯生站在原地,目光一点点阴沉下去,最终重重摔门而出。
门外的走廊寂静沉闷,冯生跌坐在一张铁椅上,心如刀绞,擡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周围的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可他却无心理会。
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只要一听见丰祈生提到那个人,就克制不住心里的嫉妒。
也许,是假扮了太久,太过入戏,从而变成深深地后遗症。
可那份心疼与痛苦,却是实打实的。
哪怕那时候的爱是假的,他也痛苦得像真的失去了什么一样。
丰祈生牵绊住了他。
可如今,又要毫不留情地将他丢下,凭什么?!
就因为他不叫徐泽坎?!
冯生气得起身,在走廊来回踱步,猛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又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错的是徐泽坎,那他应该找徐泽坎算账才对?
他欺负丰祈生干什么?
冯生愣了一秒,情绪忽然找到了宣泄口,将这几日积压的所有怒火、嫉妒、不甘,全都丢到了那个“正主”头上。
凭什么一个连脸都不敢露的人,敢叫丰祈生这么守着他的心?
不懂得珍惜的,原本也该是那个人才对。
活该丰祈生是他的。
冯成像是终于想通了一样,终于没有再扇自己巴掌。
他飞快起身,准备冲回病房,可当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又迟疑地低下了头。
他的小祈生,现在……
讨厌他。
这个认知在冯生心里一寸寸发酵,最终化作一股沉重的挫败感将他击垮。
脆弱的他,手指无力地从门把手上滑落,再度回到那张冰冷的铁椅子上坐下。
这是横亘在他与丰祈生之间的一道死结,无论怎样,都解不开。
可如果要靠松手才能解开,那他一定——越缠,越深。
念及此处,冯生强行收起那点脆弱,整理情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推门走了进去:
“宝贝,下午茶想吃点什么?”
“滚!”
“好嘞。”
门啪的一声,又一次关上了。
冯生靠着门背,像是终于接受命运般垂下了头。
他现在也许不该继续留在这里,而应该先将那个人找到。
可如果他一转身离开,丰祈生再次消失不见了怎么办?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眼神一凛,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冯成的号码。
没几秒,那头接起:
“我在开会。”
冯生冷嗤一声:“那你别接啊。”
冯成沉着呼吸:“有事说事。”
“帮我查个号码呗。”
“你手底下没人吗?”
“我要能查得着,还给你打电话?”
冯成沉默片刻,似乎权衡了一秒,才擡眸道:“可以,发我。”
说完,电话被挂断了。
冯生盯着屏幕,手指一滑将那串号码发了过去。
不过,他心里却浮起些许异样的感觉。他哥……竟然变了这么多?甚至有点像在愧疚?
人性觉醒了?
冯生不敢多想,只默默将手机放下,擡眼看向病房门口。
可总觉得……好像哪里跟刚才不一样。
他起身推门而入,却看见床上被子突然拱起一团。
冯生这才明白,丰祈生刚刚竟又从床上下来,偷听他讲电话。
冯生:“……”
他挠了挠头,嘴角忍不住弯起:“祈生啊,你想听电话,来我怀里听就行,别这么偷偷摸摸的,又不是不让你听。”
被窝里毫无反应,丰祈生连动都不动一下。
冯生坐到椅子上,从床头柜里拿了一个橘子,慢悠悠地剥起来。
他似有意试探:“等我找到徐泽坎,我就……”
“——不许!”丰祈生终于露出一个脑袋,恶狠狠地打断他,咬牙切齿地装凶。
冯生趁机眼疾手快,将一片橘子塞进他嘴里。
丰祈生刚想吐出来,却被他捂住了嘴。
“吃一片,我报一个他的号码。”
这个“他”,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丰祈生眼底闪过挣扎,可终究还是心动了,艰难地咽下那一片橘子。
冯生笑着点头:“真乖。”
而丰祈生却拧着眉,显然很不高兴听到他说这些。
他们就那样,隔着一段若有若无的距离,做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举动。像恋人般温馨,又如情人般暧昧,却都带着目的,各怀心事。
彼此之间都有所图,一点点压抑着内心。
冯生满脸欢喜,一片一片地将橘子喂到他嘴边。
而丰祈生却皱着眉头,带着不情愿咬下去,心里默默地记。
见人终于吃东西了,冯生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他一边喂,一边报着一串串数字,直到报至第十位数的时候,赫然才发现,手中的橘子早已喂完。
冯生没有再去拿新的,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点无奈的笑,轻轻摇头:“这橘子只有十片。”
“你骗我!”丰祈生脸色一沉,仿佛遭到嘲弄,愤然喊出声来。
冯生低头凑近,刚想说话,却见对方立刻躲进了被子里。
他叹了口气,手落在被子上,揉了揉那团鼓囊的地方,嗓音微哑:“没骗你……”
话音刚落,丰祈生便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冯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丰祈生探出头,不满:“放开我!”
“不放。”
“你!”丰祈生气得发抖,牙关紧咬,“你简直就是一个……一个无赖!”
“那咋了。”
丰祈生几乎要被气炸了,怒火直冲头顶,眼神像要将人撕碎。
而冯生见他真的快要气坏了,赶紧松了手,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徐泽坎是个混混,我就不能是个无赖吗?”
“我只喜欢混混,讨厌无赖!”
明明这般幼稚地讨厌,冯生却仍旧伤了心。
他低下声,弱弱地问:“乖宝,总是气我干嘛?”
“是你!”丰祈生越说越激动,情绪失控,猛地咳了几声,“是你,假扮徐泽坎,骗我在先!”
“我要找的人,从不是你!”他的语气愈发气急,脸色发白发青,“要爱的,也不会是你!”
冯生只觉心口一阵刺痛,像是被根针穿透。但看到床上这个病恹了的小东西,他终究还是咽下了那些原本想说的狠话。
他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冯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把他的小苗儿气的更加虚弱。
于是,他也悄悄地躲在门外,学着丰祈生刚才的模样,屏住呼吸,偷偷倾听病房里的动静。
隐隐约约传来手机一阵阵拨号音,冯生立刻明白——他在给徐泽坎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像是不愿放弃般不死心地尝试着每一个号码。
九个空号,一个关机。
丰祈生反反复复拨打着,那个唯一还能通话的号码,却始终都在关机状态。
他像是觉得自己又被欺骗般,崩溃地哭出声来。
可冯生自己清楚,他这一次……真的没有撒谎。
他起身站在门口,想要冲进去安慰,却又害怕自己只会让丰祈生更加伤心。
只能在门外一边听着哭声,一边狠狠地扇自己,仿佛赎罪般。
忽然,一道人影冲了过来,猛地揪住他的衣领。
“你又对他做了什么?!”来人怒吼。
冯生下意识要抡拳回击,却在看清来人后停住——是送晚饭的秦文楼。
他顿时收住力气,低声如实交代:“我把徐泽坎的手机号告诉他了。”
秦文楼显然不信,怒吼:“那他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
冯生别过头:“那个人没接他电话。”
秦文楼深吸一口气,狠狠将他推搡到一旁,随即擡手开门进了病房。
冯生刚要跟上,病房的门却猛地在他面前关上,将他彻底挡在了外面。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小心地将门推开一条细缝,继续偷听。
病房里,丰祈生还没从情绪中缓过来,一听见门响,立刻缩进被子里,将自己藏得紧紧的。
秦文楼一进门,眉头皱得死紧:“你……”
丰祈生听出是熟悉的声音,看见饭盒,这才确认不是坏人,将脑袋探出。
他用手背胡乱抹了抹眼角的泪,一脸苦瓜似的望着秦文楼,声音颤着开口:“徐泽坎……徐泽坎没有接我电话……”
秦文楼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安慰:“也许他是怕被外面那个畜生找到,才没接。”
丰祈生抽泣了几秒,似乎是被说动了,渐渐收起那副快要崩溃的模样,缓缓点头。
他拧着眉,红着眼,像是陷入了沉重的思绪。
秦文楼看得出他在担忧什么,语气也放得更柔:“徐泽坎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丰祈生,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
听到这句话,丰祈生垂下了头,肩膀微微颤着,像是在默默责备自己。
秦文楼不敢让他多想,赶紧转移话题:“来,吃点饭吧,你还得攒足力气去找他。”
丰祈生听话地点了点头。
突然,秦文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丰祈生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些,也贴着他耳边低声回话。
门外的冯生听不清,心里急得发烫,恨不得立刻冲进去问个明白。
刚一推门,病房里的两人同时转头看过来,异口同声怒吼——
“滚出去!”
冯生愣了片刻,眉头拧成死结,最后只能悻悻地收手,退回至病房门外。
他靠着门沉思了好一会儿,却又释然地笑了。
还能聊什么呢?不就是如何逃离他、如何与徐泽坎重逢。
问都不用问,猜也能猜得出来。
冯生烦躁地掏出烟盒,燃了一支烟。
可烟才刚碰上唇,不到两秒钟,走廊尽头便冲来一名护士,皱着眉头喝道——
“走廊不能抽烟!”
冯生只好郁闷地拧灭烟头,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他低头,摩挲着腕上那只黑色镯子。
从来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徐泽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等丰祈生终于咽下去一点晚饭,秦文楼才提着饭盒出了病房。
冯生立刻起身问:“祈生怎么样?吃了多少?”
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秦文楼怒气冲冲,质问道:“丰祈生脖子上的牙印是怎么回事?老子才走了一个下午,你特么的就把人咬了?你是狗吗?”
“说你是畜生,我还真特么说对了?!”
冯生低头沉默,不作辩解。
秦文楼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要是真想让他好,就先学会做人,学会有点礼貌。”
说完,他把人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
冯生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几秒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严叔,派个保镖,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