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他
夜色如期而至,冯生却依旧守在医院的病房外,寸步不离地陪着丰祈生。
他不愿再离开爱人半步。
靠着冰冷的铁椅闭目小憩,冯生忽然听见“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他睁眼一看,果然,是那个做贼心虚的小家伙。
他眉头顿时皱起,心情不大高兴地低声问:“你是要跑吗?”
被当场撞破的丰祈生一愣,随即默默关上门,重新钻回病床上的被窝里,蜷成一团。
冯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本的倦意也顿时被扫得干干净净。
守着这样一个不安分的小可爱,简直像心头悬了一把随时坠落的利剑,丝毫不敢放松。
他起身走进病房,反手锁上门,坐到床边的陪护椅上,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团在被窝里瑟缩的人影:“睡吧,我不做什么。我就在这,陪你,看着你,直到身体养好,顺利出院。”
“你这根本就是监禁!”丰祈生将脑袋探出被窝怒道。
“我才没有。”冯生嘴硬回怼,“你想去哪儿我都不拦你,我只是跟在你三米之内罢了。”
昔日那个像小尾巴一样寸步不离的是丰祈生,可现在,却轮到他自己了。
冯生有苦诉不出,更怕诉出了,把这个小可爱气得更远。
他索性闭嘴,静静地盯着对方。
被那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丰祈生不安地往被窝里缩了缩,背对着冯生,试图隔绝那炙热目光。
而冯生见他浑身紧绷,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丰祈生的后颈,对方便猛地一僵。
他缓下语气,轻轻拍了拍丰祈生的背:“行了,不欺负你了,好好休息。”
丰祈生本能地厌恶徐泽坎之外的任何人触碰他,尤其是这个最可恶、最讨厌的冯生。
他厌恶对方的一举一动,可这人偏偏像牛皮糖一样无赖。
随着疲惫涌上心头,那股原本死撑着的倔强,也在熟悉的气息中逐渐软化,最后他竟真的沉沉睡去。
见人睡着,冯生胆子也大了些,替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他低头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原想俯身亲上一口,却又怕自己的苦味将人弄醒,只能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他。
睡着的丰祈生乖了很多,不再说那些扎人心窝的话,也不会用受伤的眼神看着他。
冯生沉思片刻,只觉得胸口酸涩得厉害。
如果这个人,一直都属于自己,那该多好。
他为什么之前不对丰祈生更加好点呢?
也许那样,祈生就不会如此执着地困在过去。
冯生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低声自语:“祈生啊,你曾经答应过我,不会扔下我的。现在,怎么说反悔就反悔呢?”
他叹了口气,苦诉般低喃:“你总说,徐泽坎把你养大,所以你只围着他转。”
“那我呢?”
丰祈生的呼吸渐渐平稳,睡姿却仍带着警惕,手脚扑棱了几下。
冯生刚伸出手,就被他紧紧抓住,手被抱到脑袋下枕着。
见人不再害怕,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
只觉得这小可爱,此刻也显得有些可恶起来。
醒着的时候怕他,睡着了却又如此依赖他。这种无意识靠近,他冯生如何该不动心?他又怎么能不因此靠近、沉沦?
反正如今,已无谎言可以遮掩,他已彻底沦陷在这片名为“丰祈生”的地狱里。
那么多次苦苦哀求,换不来片刻眷顾,倒不如主动一点,甚至……强硬一点。
冯生不再犹豫,将椅子轻轻往病床边挪了些,身体也微微靠了过去。
耳边,只有丰祈生句句呢喃——
“……徐泽坎。”
这几个字,像刀子一样,一下又一下精准地剜在他心上。
冯生死死盯着他那张熟睡的脸,忽然轻轻闭上眼睛,侧过头倚靠在他肩上。
不管了。
他坚信,总有一天,他能让丰祈生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义无反顾。
渐沉的呼吸彼此交错,仿佛一切未变,回到了从前那个熟悉温暖的夜晚。
丰祈生下意识地靠近那份深爱的体温,将头轻蹭了过去。
然而——
当他睁开眼睛,那份本该属于徐泽坎的独特味道,此刻却将他引向带着黑镯的冯生。
他脊背一僵,瞬间将手缩回被子,拱成一团。
这突兀的动作惊动了对方,冯生缓缓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试图缓解一夜坐着睡的酸痛。
“天亮了吗?”他仿佛没看见丰祈生眼中的慌乱,只是温声一笑,“小乖,早上想吃点什么?”
“不……”
冯生掀开被子,神色平静地凝视着他:“你知道的,我是个不讲理的无赖。所以祈生,认真想想。”
话音刚落,病房门“砰”地被猛然推开,秦文楼大步走进,冷着脸瞥他一眼:“吓唬人呢?滚出去。”
冯生看见了他手中的饭盒,没跟他计较,起身离开了病房。
刚走出几步,正准备去吸烟区散散气,手机却突然在此时震动起来,拉回了他的思绪。
是冯成打来的。
冯生接起电话:“什么事?”
“你拐了钟家的人?”
“跟钟家有个屁的关系,这是我老婆。”冯生嗤笑一声,眼中却泛着冷光。
“我劝你好好说话。”冯成声音沉下来几分,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要是这事闹到爸那里,局面会很难收拾。”
“现在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我不喜欢麻烦。”
冯生闭了闭眼,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缓声道:“我前几天确实去了一个叫钟池的家里,但我带回的,是我的人。我喜欢的,我养好的,我照顾的,我在意的!”
冯成微怔,片刻后低笑一声:“那这一趟,你可欠我不少。”
“行了,老子慢慢还,哪怕还到死都认了。”冯生蹙着眉头,语气带着明显不耐,“你就说帮不帮吧。”
“没问题。”冯成将手中的文件“啪”地合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影沉稳如山。
窗外天色阴沉,像是即将落雨。他静默片刻,才又启唇道:“那个电话号码背后的人,我也替你查到了。”
冯生一怔,眼神倏地锐利起来:“是谁?”
“马淮。”
“什么?!!”冯生猛地惊住,声音几乎是爆出来的。
“你认识?”冯成眉头轻蹙。
冯生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中,大脑轰然作响。
他声音低沉却咬牙切齿:“一个见不得人的爬虫,天天躲在阴暗角落窥视一切。”
冯成点点头,像是在印证自己的判断,淡淡地道:“马淮身边有个姓李的……”“李良朋?”冯生眯眼。
“对。”冯成神色凝重,低声道,“那人比钟池还棘手,你得小心点。”
他沉思片刻,又问:“你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群人的?”
冯生顿时一滞,声音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是他们,先来招我惹我的!”
冯成毫不动容,语气依旧平淡:“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钟池这几天应该会有所动作。”冯生忽然轻笑出声,“至于马淮,暂时先将他晾着好了,等他们自己踩进坑去。”
冯成轻笑一声:“坑我挖吗?”
“你挖的,才摔得更狠。”
冯成再度低笑,吐了个“行”字,随即将电话挂断。
他盯着手机屏幕,唇边的笑意逐渐敛去。那只握着手机的手,青筋隐隐绽出,目光越过玻璃望向远方地平线,眼中泛起一抹深沉的晦暗。
与此同时,冯生也刚挂断电话,正好碰见秦文楼从病房中走出来。
他略一点头,正欲进门,却被秦文楼一把揪住衣领:“给我对丰祈生放尊重点。”
冯生却只擡手轻轻拨开,眼神平静地迎上对方的视线:“我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他,希望他过的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便见丰祈生神情呆滞地望着他,他快步走近,擡手就想揉揉他的脸。
手才刚擡起,丰祈生便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缩进被窝。
冯生也不恼,坐在椅子上笑道:“这么不想跟我待一块儿?”
“以前不是总是黏着我不放吗?”
丰祈生将身体缩得更紧了些。
冯生低头看着他,语气柔缓:“你想什么时候出院?我带你回家。”
“不去。”
“那你想在医院赖着,我也陪你。”
“不要。”
“我已经找到徐泽坎了。正打算找人教训他一顿。你是不是又要说——不行?”
丰祈生“腾”地一下坐起,眉头紧蹙,死死盯住他。
见人终于有反应,冯生笑意更盛。他凑近几分,轻轻掐了掐丰祈生的脸:“小乖,秦文楼有没有告诉你,钟池什么时候来?”
“你……”
冯生微微贴在他耳旁,低声说:“你能辨别我的味道,我也能看透你的目光。你说,我们两之间,不比你和徐泽坎,更般配、天生一对吗?”
丰祈生猛地将他推开,眼中愤怒毫不掩饰。
冯生却只是擡手,缓缓抚过他紧蹙的眉心,语气坦然:“不过……我现在是真的知道徐泽坎是谁了。”
他停顿了下,轻笑道:“你应该也能嗅得出来,我有没有撒谎。”
丰祈生果真认真思索,略微凑近了些。
就在此时,冯生忽然倾下身子,毫无预兆地在他脸上吻了一瞬。
丰祈生猝不及防,立刻闪身躲避,被亲后顿时恼怒起来。
然而,冯生却淡淡地开口,打断了他脑中的千头万绪:“吻的味道,你不是更容易分辨吗?”
他继续道:“你是不是感觉到了,我要对徐泽坎做点什么?”
丰祈生突然定住,一股酸味直灌心口,仿佛浓缩的青梅精一般,到了极致。
他缩了缩脖子,眼神里满是排斥与冷漠:“你再怎么嫉妒,我也只会爱徐泽坎一个人。”
冯生眉眼顿时郁闷了一瞬,却依旧温柔:“没关系,祈生你继续说,你说一句,我揍他一顿。”
丰祈生被吓得立刻噤声,猛地捂住了嘴。
冯生笑得更欢:“你不说话,那我就把他吊在树上。你不理我多久,我就吊他多久。”
丰祈生眼中顿时涌出泪水,红着眼怒瞪他:“不准欺负……徐泽坎!”
冯生语气更随意了:“你哭一滴眼泪下来,我就把他的头按进水里一秒。”
几句下来,丰祈生张口也不是,不张口也不是;哭也不行,不哭更不行。
冯生见他哭得可怜,更怕自己真惹他气坏了身体,终于没再继续逗。
他只是侧身枕在他旁边,静静地望着他:“你说徐泽坎怎么这么废物啊,还得你保护他?”
丰祈生不搭理他,只是默默地侧过脸,偷偷抹掉眼角的泪水。
冯生见状,翻了个身,怕他揉疼了眼睛,便伸手拿了纸巾,细细为他擦着眼泪。
就在丰祈生刚要发火,他却抢先了一步,拿“徐泽坎”继续威胁。
他忽然发现,祈生一涉及“徐泽坎”,就像被按了死机键,软成一团随便揉捏的棉花糖。
就仿佛,前不久被人用“丰祈生”威胁的,他自己一般。
冯生心里忍不住想,丰祈生明明更像他一点。
只是,一想到马淮其实就是徐泽坎,他的神情不禁有些复杂。
那家伙……腿好像真的断了。
万一,丰祈生把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
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昨天的口嗨。
冯生心里顿时涌上浓浓悔意,深觉嫉妒真是迷人心智。
他又忍不住地偷偷擡头,看了丰祈生一眼。
注视着这张哭得可怜兮兮的小脸。
冯生只觉得……
——还是祈生更迷人心神。
嘿嘿……
正沉醉在这片刻的痴念中,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冯成的电话打了进来。
丰祈生听到动静,微微偏了下头,也偷偷望了过来。
冯生见状,不由觉得好笑,故意举起手机递到他面前:“我哥,就那个讨厌的人。”
他摇头叹气,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要想听,我当着你面接不就成了吗?”
丰祈生随即收回视线,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冯生却敏锐地从他眸底,捕捉到那一丝深藏的好奇。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端,冯成低沉的嗓音便传入耳中——
“那姓钟的我已经扣住了。这段时间,他估计什么也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