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
饭食难以下咽,爱也终究无疾而终。
冯生其实很想毁约,直接将人带回医院。
可若真那样做了,丰祈生大概又要彻底焉掉。
他看着丰祈生那双眼睛,里面盛着对自己的厌恶,也藏着对徐泽坎的期待。他最终还是拿出手机,叫了一辆车。
车厢里,丰祈生坐得不安,声音低低地问:“去哪?”
“遂你的愿。”冯生肘撑车窗,眼神落在流动的街景上,淡淡道,“去见那个人。”
“你不会骗我吧?”
“你闻到我在骗你了吗?”
并没有。丰祈生只是闻到了——酸味。
他低头沉思,心里还是觉得奇怪。他嗅觉极灵,明明从前,除了徐泽坎,他闻不到任何人的味道。
可为什么现在,多出了一个冯生?
丰祈生想不明白,干脆也不想了。
因为他很快就要见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啦!
丰祈生低着头,垂下的发丝掩住了他弯起的眼角,目光里全是止不住的喜悦。
反而坐他旁边的冯生,心情却越来越酸,越来越苦。
后者刚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偷瞥了一眼丰祈生,结果他的心猛然冷了下去。
“只是让你看一眼而已,别想太多。”他语气不由冷硬。
丰祈生没有说话,原本雀跃的心不免往下沉了几分。
见这幅情景,冯生又沉默了。
丰祈生因徐泽坎而高兴,他就生气;可丰祈生不高兴,他更不痛快。
什么时候,他的宝贝,才能只为他一人喜怒哀乐?
车到了目的地,司机将车停进一个安静的地方。丰祈生迫不及待要下车。
冯生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强行将人按回座位:“说过了,只是看一眼。”
丰祈生有些恼了,语气控诉:“你不知道我脸盲吗?!”
冯生眉头松了几分,声音也柔下来,带着点低哄的意味:“我会指给你看。”
“你骗我怎么办?!”
冯生听了,心口一痛,声音彻底软了下来:“不骗你,以后我都不会骗你。”
他最大的谎言早已被揭穿,自己不需要,更不可能再欺骗丰祈生。
然而,丰祈生还想挣脱下车,却被冯生找来一根绳子,干脆利落地双手反绑,丢在车座上。
“我要下去找他!”
“不能。”冯生冷静地说完,重新坐好,不再有半分犹豫与心软。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老婆当着他的面看别的男人,这种事放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偏偏,如今他就是这般忍不住地纵容丰祈生,即使心像刀割。
丰祈生盯着车窗外看了好久,终究有些坐不住了:“徐泽坎呢?”
“又没出来,你急什么?”冯生声音里透着几分不高兴,眼神却仍温柔。
丰祈生嘴角不悦地一撇,却又不死心地转身,继续将上半身伏在车窗边望。
突然,冯生动了,悄无声息地从后方环住了他。
“别碰我!”丰祈生怒吼,像只炸毛的猫咪。
冯生笑了,贴近耳边低声道:“还看不看?人出来了。”
丰祈生强忍着近距离接触的不适感,视线却还是被窗外吸引:“徐泽坎,在哪里?”
冯生伸出手指,轻点窗玻璃,指向远处的两人:“看见那边了吗?一个坐在轮椅上,另一个推他的人,那就是他们。”
丰祈生凝神望去,想仔细辨认,可那两人的脸始终模糊一团,他不知道哪个是徐泽坎。
他忍不住发问:“徐泽坎是在推别人的轮椅吗?”
冯生笑容一顿,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丰祈生的心猛然一紧,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骤然炸开。
冯生淡声开口,句句如锥子扎入他心底。
“那个断了腿的,就是徐泽坎。”
“你……你胡说八道!你骗人!!!”
冯生看透了他的情绪,却又笑了。
丰祈生几乎是哭了出来,嗓音嘶哑:“不准笑!!!”
冯生低头,视线落在他颈侧那即将消退的印子上,突然俯身,毫不犹豫地轻咬上去。
带着嫉妒,也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丰祈生疯狂挣扎,像是要逃离某个可怕的真相。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窗外那个坐轮椅的人身上。
忽然,丰祈生像是看到了什么,身体猛地僵住。
冯生微擡眼,视线从他颈间越过,车玻璃外的画面被尽收眼底。
下一秒,他又笑了——
车外不远处,李良朋微微弯腰,低头吻了轮椅上的马淮。
丰祈生的世界似乎塌了一角,而冯生却只觉得高兴。
如果这就是丰祈生所念念不忘、珍重万分的徐泽坎。
那祈生,合该是自己的。
他吻得更深,还用牙轻轻摩挲那发红的后颈,像是在宣告主权。
“你找人演戏骗我……是不是?”丰祈生声音干涩,几近哀求。
冯生将声音压低,语气却一如既往地真诚:“我没那个闲工夫去栽赃他,况且,丰祈生,我舍不得骗你。”
他像在证明什么,忽地将人翻了个身,让他面朝自己,随即低头吻上那片柔软的唇。
“祈生,你知道的。”
丰祈生彻底忍不住了,用脑袋重重朝他胸口撞去,想把人撞开:“你就是在骗我!!!”
他几近崩溃地嘶吼:“徐泽坎不是这样的人!他明明说过让我等他,答应过会回来找我的!!!”
冯生按住他,不让他乱动:“可他就在那儿,你也亲眼看到了。”
“我要去找他!”丰祈生像疯了一般挣扎,“让我去找他!”
冯生死死箍住他:“我说过了,这次只是让你看他一眼。”
“让开!”
冯生侧开头,对司机冷声道:“严叔,回去吧。”
“呃……好的,少爷。”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们一眼,迟疑了一秒,终究点头应下。
丰祈生为了解开束缚,甚至用肩膀去撞车门。
可冯生一把抱住他,将人紧紧锁在怀里,不让他再有半分伤害自己的机会。
回到医院,丰祈生已然力竭,如同失魂落魄的行尸走肉。见人不再挣扎,冯生才一把将他横抱起来,稳稳上了楼,将人轻轻放回病床。
解开绳子时,望着他腕上那一道道清晰的红痕,冯生喉头发紧,心口发闷,恨不得再甩自己几巴掌。
不见徐泽坎,伤心成这样也就算了。
可他都已经让步了,已经答应放他去见徐泽坎了,回来却还是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冯生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双臂交叠抱胸,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终是低声道:“乖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没必要再编什么骗你的话。”
丰祈生双眼无光,一点点缩进被子,整个人蜷成一团,只剩一个安静的弧线。
冯生伸手轻拍了拍那团被子,手指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什么也没再说。
他知道,被背叛的滋味的确很疼。
房间静默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秦文楼照例带着饭菜进来。
冯生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出了病房。
可没过多久,身后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那人怒气冲冲地一巴掌再次甩了上来,响得走廊都回音震颤。
“丰祈生手怎么回事?!”秦文楼咬牙切齿,眼神像要杀人,“他跟你出去一趟,回来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拳头也高高扬起:“老子今天宰了你!”
周围几人瞬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了秦文楼的动作。
冯生却只是擡了擡手,示意他们别拦。
他微微俯身,语气冷硬:“我下午不过是带他去见了一次徐泽坎,他看到那人自个儿跟别人亲嘴,回来伤心成这幅样子,那特么也是徐泽坎的错,跟老子没关系!”
冯生情绪彻底爆发,声嘶力竭地怒吼:“别特么什么错,都要老子背锅!”
秦文楼死死盯着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最终一把甩开保镖,转身回了病房。
冯生一屁股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脑海里尽是丰祈生手腕上那几道刺眼的印子,懊悔与自责如潮水般涌来——
看个屁的徐泽坎,自己也是蠢,干嘛非要让人去看那一眼!
他忍不住又狠狠扇了自己几下。
没过多久,秦文楼再次走出病房,神情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拎起饭盒头也不回地离开。
冯生擡起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走进病房。
可迎面而来的,仍是丰祈生那副失魂落魄、毫无生气的模样。
这人分明之前怎么样激怒、惹恼,都不会成现在这样。
偏生只有在遇到徐泽坎的问题上时,就一副生不如死的态度。
冯生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沉默地望着他。
他们就这么坐着,一直到窗外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湮没在黑暗中,像是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也一并沉入无尽的夜里。
不知夜已深到几时,丰祈生终于开了口。语气轻得像是在梦中,却又清晰得像早已知道冯生未曾合眼:“他的腿,是怎么断的?”
冯生深吸了一口气,喉咙哽住,不知该不该回答,最终选择了沉默。
可丰祈生却执拗地又问了一句:“是你找人弄断的吗?”
冯生的指尖微微一颤。
丰祈生再问:“是地震?”
冯生还是没有出声。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早已将一切隐秘都无声揭示给丰祈生。
“原来,是地震啊……”
冯生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不愿再被自己的气味暴露、裹挟,起身走出病房,站在走廊透气。
明明与丰祈生亲密的是他,恩爱的是他,可这些专属于他们之间独有的心动方式,却始终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存在而使用。
丰祈生太可恶了。
为了徐泽坎,他竟然能这么可恶!
冯生站在空荡的走廊里,缓了许久的气,最终却还是将所有嫉妒与痛苦,一股脑全算到了徐泽坎的头上。
如果当初他能说清楚,丰祈生又怎会执迷不悟到这个地步?
对,全都是徐泽坎的错!
冯生一想到这点,重新回到病房。
他笑着看向床上的人,语气低沉:“你都已经知道他和别人在一块儿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死心?”
丰祈生像是终于从下午那场情绪风暴中醒转,缓缓偏头,眼眶微红:“我死心了。”
冯生一愣:“那你……还问这些做什么?”
丰祈生望着他,眼底浮起一丝脆弱的笑意:“没办法啊,他是徐泽坎。”
“可怜虫而已。”
本以为丰祈生会恼,他却偏过身,笑了:“你更是!”
冯生不怒,反而低声哄他:“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满屋弥漫的酸苦,让丰祈生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懊悔刚才激怒冯生一般。
他沉默了许久,又轻声问道:“你会找徐泽坎的麻烦吗?”
冯生愣了一下。
那当然,他早就盘算好要让那家伙付出代价。
若不是他,自家乖宝怎么会伤心到这个地步?不讨回来,他算什么好丈夫。
不过他并未将答案告诉丰祈生。
室内一片沉寂。正当冯生以为这场对话就此结束时,丰祈生却突然开口:
“我要跟你做一笔交易。”
冯生闻言笑了,长舒了一口气:“乖宝,你跟我,还讲什么交易?”
他凑过去,手指轻轻揉乱丰祈生发丝:“你要什么,想做什么,只要除开徐泽坎,我都答应你。”
丰祈生擡起头,这次却没有避开对方的手:“就是关于徐泽坎的。”
冯生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沉声道:“我不可能放你回去找他。”
丰祈生眼中一滞,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有他自己的生活了,我不会再去找他。”
冯生又笑了,语气轻快:“你想通了?乖宝,早该这样的,你真该信我,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说着,又问:“哦对了,那你想交易什么?”
丰祈生目光平静,语气却透着让他心死般的冷——
“我可以跟你过一辈子,陪你睡,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但你,永远,不能再找徐泽坎的麻烦。”
“永远。”
冯生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中,从胸膛狠狠摔落在地,再被反复踩碎。
他的乖宝,真是尽会说这些让人恨不得撕碎一切的话。
冯生尽力地维持脸上那一丝笑:“你确定?为了徐泽坎,要做到这种程度?”
其实,丰祈生根本无需回答,他便可通过那目光看到答案。
可冯生还是听到了那句,将人一把扔进地狱的话。
“我可以为徐泽坎付出所有,包括我的财富、身体,乃至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