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

清算

两年后,冯氏频频出事。

激烈的市场竞争与错综复杂的融资陷阱,将这家曾经风光无限的企业一步步拖向了深渊,资金链岌岌可危,风雨飘摇。

直到一封发给冯氏的要约收购信被公开,市场对这家公司的最后一点信心也彻底崩塌。

徐泽坎坐在办公室里,神色沉静,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的事务。

磨砂玻璃门被叩响,走进了一个浑身透着冰冷气息的人。

那人看向他,语气平静却藏着锐利:“你干完这次,准备跑路?”

徐泽坎滑动鼠标,关掉电脑屏幕上的网页,擡眼看他,语气淡然:“这不挺正常的么?就像那只救援队,七天期限,搜完就走。是吧,曲队。”

曲鸣坐在皮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神情似笑非笑:“你从头到尾就是冲着冯氏才来的我这儿。”

他几乎笃定地说道:“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翻云覆雨、应有尽有。冯氏虽然垮了,但你明明还能继续。”

徐泽坎望向窗外那座高耸矗立、曾属于冯氏的高楼,淡淡开口:“曲队,我从来都是一无所有,包括现在。”

曲鸣盯着他看了片刻,语气松了几分:“这样吧,我给你一段时间休息,回来再说这事。”

“好。”徐泽坎收回目光。

他虽心意已决,但仍会给曲鸣一个面子。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仍有一桩旧账未了。

除了冯成,还有另一个人必须清算——马淮。

徐泽坎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喂,严叔?是我,我等下叫人来接你一趟,想带你去见个人。”

那边一怔,随后开口:“什么人?”

徐泽坎听到这话,低低笑了笑:“肯定熟人啊,你跟了我那么久,帮我这么多,我都一直记在心里的。”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即应声:“好的,二少。”

听见应声,徐泽坎挂断电话,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去。

随即他又拨出另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接起,一道熟悉而恭敬的声音响起:“喂?二少。”

“寒荣,”徐泽坎的声音低沉阴冷,“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人已经控制住了,包括您之前提到的那个老管家,我也安排人盯上了,随时可以抓。”

“很好。”徐泽坎轻笑,语气不带半点温度,“寒管家一如既往地可靠。”

“过誉了,二少爷。”

徐泽坎没有多言,挂断电话。

他什么也没带,只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转身离开办公室。

下了楼,寒荣早已开车等在门口。

徐泽坎坐上车,淡声吩咐:“寒叔,去秦文楼家。”

寒荣从后视镜中望了他一眼,未置一词,只是默默开车。

到了目的地,徐泽坎叫他离开,自己从西装夹层取出一张卡,走到门前按下门铃。

“谁?”屋内传出秦文楼的声音。

徐泽坎刚想开口,门就猛地被拉开。

“想过来喝顿酒。”他轻轻一笑。

秦文楼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叹了口气:“进吧,我去拿。”

徐泽坎走进屋,目光扫视四周,随后如同主人一般坐到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不多时,秦文楼端来了几盘凉菜,还抱着一打啤酒回来。

见徐泽坎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忍不住骂了句:“你还真把我这儿当家了?”

徐泽坎耸耸肩,接过啤酒,一口喝下大半。

“公司安排了出国旅行……”他拿起筷子,笑着道,“过两天,我要去国外放个小假。”

“怎么?”秦文楼挑眉,“忙够了,终于想歇口气了?”

徐泽坎轻声笑了笑,点头。

他将手里的那张卡放在桌上,朝秦文楼推了过去。

秦文楼:“?”

他拧着眉,盯着卡,脸色不悦:“什么意思?”

“这不是兄弟发了吗?”徐泽坎懒懒一笑,“看你穷得还没攒下老婆本,意思一下。”

秦文楼:“……”

他就白瞎了问,也不含糊地把卡收了。

片刻后,秦文楼喝了一口酒,忽然说道:“你哪天还是回去一趟,把你的那块碑给踹了吧,搁好几年了都,也不嫌晦气。”

徐泽坎含糊地应了声,笑着与他碰杯:“改天有时间再说吧。”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摇了摇头,又灌下一口啤酒。

不多时,秦文楼喝得已是满脸通红,醉得不省人事。

徐泽坎将他扶到床上,准备关门离开。

可他刚转身,却听见他兄弟那醉语响起。

“祈生!祈生啊!你……你别跟着我和徐泽坎学,别喝酒!”

徐泽坎愣在原地,眼中黯了几分,随后沉默地关上门,离开了这里。

一出房子,他便找了个垃圾桶,撑着盖子吐。

胆汁和胃液仿佛都要被吐出来。

他剧烈地干呕,吐得撕心裂肺,可没过几分钟,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笑出声。

笑着笑着,又哭了。

四周人来人往,却无人敢靠近徐泽坎半步。

他躺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冷风将他吹得脑袋生疼,他才踉跄着撑地起身。

徐泽坎揉了揉额角,头疼欲裂,目光也随之沉了下来。

是时候了结最后一件事了。

他擡头望了望天边翻涌的云朵,唇角轻动,低声开口——

“祈生啊……最后,再等等我……”

说完,他随手招来一辆车,直奔冯成两年前关押他的那间地下室。

那幢别墅早在不久之前就被他用曲鸣的名义悄然买下。

他对里面进行了多次改造,甚至划分出了几个单间。

明明一切都即将画上句点,可徐泽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推开地下室的大门,还未走进,就听见里面传来冯成冷笑的声音。

“寒荣的事,我记下了。”

冯成咬着后槽牙,切齿地说:“你别等我出去!”

徐泽坎神情平静至极,脚步沉稳地走下台阶。

他语气淡然地开口:“冯成,我发现,与其用你那套变态的方式来报复你,我倒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儿。”

冯成擡起眼,眉头紧锁,眼神戒备。

徐泽坎神色平静,缓缓打开一旁那扇小门,从里面缓缓推出一个人——手脚被缚,嘴被封住,那人正是马淮。

他语调轻慢地介绍:“来,认识一下——十八岁以前的弟弟。”

冯成嘴角猛地一抽,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你疯了?”

“是你疯了。”徐泽坎将一叠文件甩到冯成面前,翻开其中一页,目光深沉,“我出生的那会儿的事,挺有意思的,我给你讲讲。”

他手指翻动几页,声音不紧不慢:“严叔呢……当年跟家里一个保姆好上了,生下一个男孩,恰好和我同龄。”

“后来保姆因为犯错,被开了。”徐泽坎嗤笑一声,声音带着丝冷意,“但她很聪明啊,她把孩子放在了冯家。”

冯成的眼神一震,瞳孔微微收缩。

徐泽坎摇了摇头,又翻了几面文件:“但冯家总不可能突然多出第三个儿子吧,那多喜闻乐见!”

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到马淮脸上,走了过去,俯身撕掉了这人嘴上的封口贴。

马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你这故事编得还挺像真的。”

徐泽坎轻轻一笑,眼神落到他残废的腿上,随后擡起头盯住他的脸,狠声道。

“你的腿没了,李良朋的,也不想要了吗?”

马淮的笑容瞬间僵住,眼底划过一丝慌乱,嘴唇紧抿,从牙缝中硬挤出几个字:“你不可能动得了他!”

“那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动!”

徐泽坎缓缓起身,忽而想起什么似的,眸光一转,语气清淡却压着寒意:“你那狗屎一样的身份,我不稀罕一点。”

“不过你的所作所为,一桩我都不会放过,必要报复。”他说着,走到冯成身边,亲手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又转头看向马淮,“下半辈子,去牢里找你的李良朋吧。”

徐泽坎指了指冯成,唇角带笑:“当然——前提是如果他大发善心,愿意让你去的话。”

话音落下,他瞥了满脸错乱的冯成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

徐泽坎刚出门,便直奔机场而去。

他低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曲鸣发来的机票信息,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去了。

不过,他没打算回来。

徐泽坎什么行李都没带,只揣着曲鸣临走前留给他的证件,孤身出发。

他心口闷闷的,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云层翻涌,一言不发。

等到飞机落地,徐泽坎才意识到——

曲鸣竟把他送到了海边。

迎面是大片蓝天白云,阳光倾泻在金黄的沙岸上,空气中弥漫着咸咸的潮气。

他不自觉地无语片刻。

风景的确美得惊人,可惜,有一点不好——这地方,实在难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躺尸。

徐泽坎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还是先找家旅馆歇几天,享受一下人生最后的安详时光。

但他人生地不熟,连语言都不通,举步维艰。

徐泽坎掏出手机,靠着翻译软件,磕磕绊绊地打着手势和本地人沟通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了家旅馆。

可就在即将办理入住的那一刻,他又烦躁地发现——国内的支付方式,这里压根用不了。

他得先去兑个外汇。

愣头愣脑的徐泽坎揉了揉眉心,一边排着队,一边在心里烦躁地想。

这辈子,再也不出国旅游散心了。

可刚一想到“下次”两个字,他又猛地一滞。

他好像……没有下次了。

徐泽坎索性苦中作乐——

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决定认真地对待这趟人生终点。

于是,他几乎马不停蹄地奔进了当地那家最热闹的酒馆,准备喝个烂醉如泥,醉到一塌糊涂。

他一把推开门,借着手机翻译的提示,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用他账户里仅有的那些可怜余额——请了全场。

热闹声一时喧腾,可徐泽坎自己却独自坐在酒馆最昏暗的角落里,一杯接着一杯,像是跟什么死磕到底。

他喝得很沉,也很安静,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无关。

夜色渐浓,酒馆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越发模糊朦胧。老板走上前来,操着一口蹩脚的国语向他解释。

他们店该打烊了。

徐泽坎醉熏熏地眯着眼,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将桌上最后一瓶开了的酒拿在手中之后,才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店门。

街边的海风裹着咸腥味,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并不遥远。

他手里捏着那瓶酒,朝沿海岸边跌跌撞撞地走去。

徐泽坎的脚踩在湿沙与泥泞中,每一步都像是穿越记忆,走进那段失落的爱。

没有什么,比今天对他而言,更值得期待——

如果醉,就醉得彻底;如果沉,那他就沉到心底。

徐泽坎眼神迷离地看着深蓝色潮水向他袭涌。

仿佛他的所有,即将咫尺,唾手可得。

下一瞬,他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地扑倒在潮湿的沙滩上,手中的酒瓶滚落一旁。

等徐泽坎再次睁眼,天色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晃得他皱起眉头。

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脑袋仿佛被锤子砸过。他揉了揉太阳xue,忙不叠地扫视周围。

这是哪里?

屋里布置简朴却干净,像是本地人的居所。

他撑着身子起身,走到木门前,用力一推,“吱呀”一声响动,门应声而开。

一个晒得黢黑、身形精瘦的黄种人正走过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sir,youresowastedstnight.”

徐泽坎:“?”

他眨了眨眼,“wasted”?什么?什么他太浪费了?

听不懂。

他只得手忙脚乱地比划着手势:“myphone…”

对方似乎明白了,指了指屋内桌子上的某处。

徐泽坎翻找了一阵,终于在一堆杂物中找到自己的手机。他迅速打开翻译软件,刚说了一句中文,便递给对方看。

对方盯着屏幕,忽然笑出声来:“先生,我的意思是——你昨晚喝得太醉了。”

徐泽坎一愣,随后将手机放下,哭笑不得:“原来你会说中文?”

那人伸出手来,语气轻松:“我叫阿诺,本地导游,之前在中国旅过几次游。”

徐泽坎也笑了,握住他悬在半空的手:“你好,我叫徐泽坎。”

“徐先生看样子应该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阿诺问道,“怎么醉倒在路边了?”

徐泽坎低眉一笑,眼中浮现些许不易察觉的情绪:“是啊,第一次出国旅游……太高兴了,就放纵了一点。”

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阿诺笑着点点头:“那可多了,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带徐先生四处转转?”

“当然可以,我时间很空。”

阿诺点了点头,眉眼微弯:“那我可太荣幸了。不过,徐先生,我今天下午要去机场接一个人。”

“朋友?”徐泽坎轻笑着点头,“阿诺先生不必顾虑我的存在。”

阿诺“嗯”了一声,接着道:“不过那个朋友也来自徐先生的国家,说不定,徐先生您应该会跟他很有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