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出
徐泽坎难过地将手机开机,带着一丝委屈和烦闷,想翻出下午他给丰祈生拍的照片准备安慰自己。
谁知刚一解锁屏幕,一连串未接电话便先跳了出来,映入眼帘。
全是秦文楼打来的。
徐泽坎愣了一瞬,随即拨了回去。
电话刚一接通,耳边就传来嘈杂的飞机广播声。
“喂?打这么多电话干嘛?”徐泽坎有些疑惑,皱着眉开口。
“哟,终于舍得接电话了?”秦文楼倚在行李箱拉杆上,语气一如既往地不饶人,“我今天凌晨到,赶紧把你住的酒店定位发我。”
“到哪?”徐泽坎眯着眼,语气微怔,“我这儿?”
“废话,不然呢?”秦文楼像听见智障发言似的笑了一声。
他瞥了一眼航班信息,语气透着对他的知根知底:“都见着丰祈生了,你要不是跟他住一块儿,我特么跟你姓。”
徐泽坎:“……”
他轻嗤一声,丰祈生不跟他住,那该跟谁住?
“行了,聊点别的。”秦文楼叹了口气,忽然正色问道:“你下午怎么关机了?”
“从山上摔了,进医院了。”徐泽坎语气轻飘,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秦文楼眉头一皱:“脑子没事吧?”
“还健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秦文楼沉默了一瞬,信了,又开口道:“祈生呢?让他接个电话。”
徐泽坎的动作忽地一滞,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
“说话啊!”
“……他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徐泽坎。”
秦文楼:“……”
他忽然笑出声:“感情还骗着呢?”
“没敢说,怕被扇巴掌。”徐泽坎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到谁。
秦文楼:“……”
他眉头轻挑着:“祈生……现在会打人了?”
“嗯,说话还刺扎了的。”
秦文楼低声笑:“那不挺好,至少不用再担心受人欺负。”
徐泽坎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点苦涩:“句句都朝我心口上扎。”
“谁让你骗他的。”秦文楼翻个白眼,“活该。”
“我……”
“行了。”秦文楼打断他,往登机口走,“我要登机了,先挂,到了再说。”
“行吧行吧,文楼妈妈。”徐泽坎故意拉长了尾音。
秦文楼:“……”
电话那头瞬间被挂断。
徐泽坎平静地起身,再次去骚扰他那小可爱。
而这时,丰祈生正静静站在阳台,怔怔地望着远方,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发呆。
徐泽坎走近,把那带伤的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
丰祈生知道他有伤,并没有擡手再揍他,只是很平静地站着,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仿佛想穿透那一道模糊不清的地平线。
徐泽坎刚想伸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却被丰祈生冷冷一句打断了动作。
“你要是敢做任何我讨厌的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徐泽坎心跳漏了半拍,声音发干:“你疯了?”
丰祈生感受到身后的人停了动作,嘴角浮起一丝轻笑:“提醒你一句,我今天心情很差,别惹我。”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边靠着栏杆站定,侧头凝视着他。
他在丰祈生的眼眸中,看见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痛苦,那种疼痛仿佛要将他的心脏撕裂。
他静默片刻,才缓缓移开视线,收敛安分了些。
“能告诉我你怎么了么?”徐泽坎挠了挠隐隐作痛的伤口,语气小心。
话音刚落,丰祈生忽然笑了:“当然能啊,因为就是你害的。”
“我?”
丰祈生的声音几乎从喉间挤出:“我的徐泽坎,一天不在我身边,我就一天恨不得跟你同归于尽。”
“可是……”徐泽坎怔住,声音也低了,“我已经答应了,只要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就带你见他。”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丰祈生擡眸死盯着他,“你算个什么东西,配让我跟着?”
“你是我的……爱人。”徐泽坎轻声回应。
“你哪来的资格把我当成你的爱人?!”丰祈生猛地擡手揪住他的衣领,死死攥紧,几乎是嘶吼,“徐泽坎同意了吗?我特么同意了吗?!”
他的情绪像是被点燃的火药,瞬间炸开,整个人暴躁得近乎失控。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徐泽坎察觉到了他不对劲的状态,眉头微微蹙起,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安抚:“祈生,冷静,丰祈生。”
丰祈生像是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动作一顿,松开了紧攥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房间。
徐泽坎垂下脑袋,站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
没想到,小苗如今竟恨他恨得如此彻底。
徐泽坎偏了下脑袋,从阳台走出,最后默默躺倒在沙发上。
脑袋昏沉,胸口疼痛交织,让他整个人紧缩成一团,疲惫地昏睡了过去。
那一场爬山的劳累,加上小苗那冷漠疏离的目光,几乎快把他击垮。他知道自己必须趁着这个片刻休息恢复,否则丰祈生还未哄好,自己就先心态崩了个干净——那可真是越做越错。
徐泽坎很清楚,只要丰祈生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们之间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便就还有希望从钟池手里,将心求回。
徐泽坎缓缓合上双眼,脑中却像被搅动般混乱不堪。
他梦见丰祈生即便知道了他是徐泽坎,也还是恨他了。
牵着钟池的手,和那个人远走高飞。
将过往所有,都丢在了回忆里,不管不顾。
丰祈生现在怎么能这么狠心?
对,他已经狠过一回,用“死讯”来逃离他。
徐泽坎只觉得脑袋更晕了,忽然像是被人拉了起来,被迫坐正。
他费力睁开朦胧的双眼,只看到丰祈生那双压抑着怒意,含恨又别扭的目光。
“喂!”丰祈生低声咆哮,“别死在我这里了!”
徐泽坎忽然弯了唇角,虚弱地笑了:“不正如你所愿吗?”
“你特么的还得把徐泽坎还我!”
徐泽坎偏开眼神,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发烧了。
“你又不要他。”他声音低了下来,有点失落。
丰祈生神色冷了下来:“你想多了,我只是恨死你。”
“你还想要徐泽坎?”徐泽坎擡眸看他,眉眼弯弯,似笑非笑。然而丰祈生没有多言,直接将一勺苦药粗暴地塞进他嘴里,紧接着一杯水灌了进去。
这动作哪里还像当初那个温柔乖巧、带着点南丁格尔精神的小可爱?
徐泽坎被呛得咳了好几下,才勉强缓过气来。
他无力地倒回沙发,死皮赖脸地伸手扯住对方的手腕:“乖宝,我都快死了,你不能陪陪我吗?”
丰祈生:“……?”
如果不是他略懂急救和医学知识,恐怕还真就信了这些鬼话。
他甩开那只手,冷漠道:“那你早点超生,入畜生道。”
徐泽坎:“……”
他默默把脸埋进沙发靠背里,没敢再看丰祈生。
他太受伤了。
时间静静流淌,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徐泽坎总算睡了一觉,身体缓了些许。
可刚睁眼,他就看到丰祈生正在收拾东西,一副准备外出的模样。
徐泽坎怔了下:“你要出门?”
丰祈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大晚上的,去哪儿啊?”徐泽坎急忙追问。
丰祈生不打算回答,拎起东西转身就走。
徐泽坎赶紧跑到阳台,往下望了一眼——阿诺正站在酒店门口,点着烟等人。
不是,这是要干嘛啊?
他瞬间警觉,难道这两人……
“我也去!”徐泽坎急声说道。
话音未落,丰祈生便冷笑了一声:“不带你。”
徐泽坎眉头拧起,伸手死命挡住他:“不行,你不能去。”
他声音低沉:“况且,那个阿诺明显对你有意思。丰祈生,我不准。”
“你算个屁,还轮得到你来批准?!”丰祈生怒喝,甩手就要离开。
徐泽坎现在根本扯不动人,浑身虚得像一滩水。
“等等,等一下!”他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猛地出声,“秦文楼今晚会过来。”
丰祈生的脚步骤然一顿,僵在原地,仿佛被这句话定住了。
见他终于停下,徐泽坎眼中闪过一抹希望,急忙乘胜追击:“他现在应该已经下飞机了,大概半个小时到一小时就能到。”
“祈生,你不想见见他吗?”
丰祈生的眼神逐渐冷下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却带着质疑:“如果,又是你找人演的假戏呢?!”
徐泽坎轻声劝慰,尽量让语气柔和下来:“不会的,难道祈生你还担心,自己连秦文楼都认不出了吗?”
这一句像是在戳丰祈生的心。
他沉默了几秒,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般,缓缓将手中的行李箱放回原处,随即掏出手机拨通了阿诺的电话。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缓,却透着歉意:“抱歉,阿诺,今晚……我有个家人要来找我。”
徐泽坎站在一旁,仿佛都能听见电话那头阿诺传来的理解与安慰。
没过几秒,丰祈生挂断电话,回到床边坐下。
他仰头看向徐泽坎,擡手指着他,语气冰冷又带着警告:“你要是,这次再骗我,你死定了!”
说罢,他双臂抱胸,安静地等着,仿佛一尊小雕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中的焦灼情绪几乎凝固。
徐泽坎的心也渐渐悬了起来——
秦文楼怎么还不打电话?
就在他坐立难安时,手机突然响起,铃声像救命稻草般刺破沉默。
徐泽坎一眼便看到这是他的神助,立刻接起。
“喂?您到哪了?需要要我来接您吗?”他语气恭敬地接通电话,甚至还有点讨好。
秦文楼在那头愣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脑子坏了?”
徐泽坎翻了个白眼,无奈地解释:“不是,我这不是……告诉他你会来嘛。”
他下意识捂住嘴巴,压低声音:“祈生不知道晚上要跟那个导游去哪,不肯带我去。”
电话那头传来秦文楼嫌弃的嗤笑:“德行!”
“你跟丰祈生说声,半刻钟我就到了。”
“好,我这就跟他说。”徐泽坎立刻挂断电话,整个人像打了鸡血般起身去找丰祈生。
他走到近前,微微顿了顿,尽量让语气自然:“秦文楼说他半刻钟就到。”
丰祈生闻言只是轻轻擡了下头,接着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徐泽坎以为他又要离开,急得一把拽住他的衣角:“你连秦文楼都不等了吗?”
丰祈生冷冷地回头,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说罢,他毫不留情地甩开手,干脆利落地推门而出,还顺手带上了门。
徐泽坎一愣,心头直冒凉气,急急跟了出去,结果刚到楼下才发现——
他的小苗并没走,而是站在门口,等人。
那一刻,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缓了缓刚刚没提上来的呼吸。
夜风有些凉,空气却透着紧绷的期待。几分钟后,远处的道路上终于驶来一辆车,前灯晃晃悠悠地闪着,缓缓靠近。
丰祈生擡起眼眸,站得笔直,目光沉静中透着警惕与渴望,像是在仔细辨认。
而徐泽坎一眼就看见了那人,立刻扬起手朝他挥了挥,笑着招呼。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丰祈生:“去啊,真的是秦文楼。”
丰祈生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却什么都没说,随即快步朝那个拉着行李箱走来的人跑了过去。
秦文楼在看见丰祈生的那一刻,瞳孔骤然一缩,眼底一抹难以名状的情绪闪过。他死死盯着人,声音忽然沉冷下来:“你可真是让人好找啊。”
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丰祈生的后领子,像是抓住了逃兵一般,将他往酒店方向拉:“还活着,我竟然不知道?!”
丰祈生脊背骤然一僵,缩了缩脖子,仿佛确认了身份。
他声音很低地开口,几乎是带着一丝心虚地应道:“对不起,文楼哥。”
“对不起有用吗?!”秦文楼怒声打断他,语气凌厉得像是久积的情绪终于炸裂。
徐泽坎见丰祈生明显被吓了一跳,脸色发白,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挡了挡两人之间的距离:“哎,行了行了,你别吓着祈生了。”
然而秦文楼却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特么也好不到哪去。”
说罢,他再次将头扭向丰祈生,眼神里带着多年兄长般的怒其不争:“不过你,丰祈生,我现在得先好好算算你的账!”
丰祈生眼睫轻颤,整个人微微发抖,垂着头一句话不敢吭。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闯祸了,也的确让文楼哥受了太多惊吓。
于是他格外听话地跟着,低眉顺眼,乖得过分,仿佛知道这会儿反驳也没用。
徐泽坎默默拉起秦文楼的行李箱,一手搭上他的肩,轻拍了拍:“好了好了,先上去再聊。”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房间就不用再订了,你可以睡我那间空的。”
秦文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