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电话一直拨到很晚,晚到天边泛白,丰祈生仍舍不得挂断。
他打着哈欠,疲倦地将头轻靠在秦文楼的胳膊上,嗓音软软地:“徐泽坎……你陪我聊了这么久,会不会觉得我烦啊……”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丰祈生揉着眼睛,困意满满,眼皮几乎睁不开:“我好怕你嫌我。”
“不会的。”徐泽坎语气温柔,带着熟悉的安抚,“困了就去睡吧,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你骗人……你明明不在……”丰祈生已经没力气再争,“徐泽坎,从你不见的那天起,你就是个骗子……”
“你明明……答应我……会回来。明明说过……再也不会丢下我……”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沉入倦意:“讨厌的……徐泽坎……”
随之而来的,是深沉的呼吸声,接着传来手机被拿起的窸窣动静。
电话那头换成了另一道声音:“喂?”
徐泽坎一滞,片刻后,才开口:“在的。”
“今晚祈生就睡我这儿。”
“?”徐泽坎眼睛瞪大,“不是吧?!”
“给老子闭嘴,你丫定的双床房。”秦文楼厌烦地打断道。
可徐泽坎仍旧不依不饶:“双床房也应该是我来住啊!”
“哦?”秦文楼勾唇一笑,拧开房门,隔着走廊看向他,挂断电话,摊开手耸耸肩,“你那么行,那你上啊?”
徐泽坎僵住,脸上闪过犹豫。
秦文楼冷哼一声,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他:“怂货。”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
秦文楼走到床边,俯身想将丰祈生小心抱起,轻轻放到床上。
可刚一触碰,对方便猛地惊醒。
“没事,是我。”秦文楼低声安抚。
听到话语的丰祈生微微怔了片刻,才缓过气,垂下眼眸平静地开口:“徐泽坎……他给我一种……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可我现在,对他的事,却一无所知。”他说着,擡手抓了抓前额的发丝,试图遮掩眼底那一抹难以启齿的伤感。
秦文楼沉沉地叹了口气,把他安置好,又转身收拾东西:“你们之间的感情怎样,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谁都不站。”
他压下心头那阵闷痛,继续说道:“只是,别再让我来守坟了。”
“对不起……”丰祈生擡头偷偷瞄了他一眼,又怯怯地喊了一句,“哥……”
秦文楼动作一顿,随后倒在自己的床上,望向天花板。
不知怎么的。
他擡手擦了擦眼角,手臂映出的水光提醒着他。
这种所有人都还活着的感觉……
真好!
等两人睡醒,再看时间,已是下午。
丰祈生起身便扑过去抱了秦文楼一把,旋即蹦蹦跳跳地去收拾东西。
他盘腿坐在地上,眼睛亮晶晶的:“哥,你既然来了,要不干脆陪我玩几天再回去,可以吗?!”
“一起回去吗?”秦文楼擡眸轻笑。
话音刚落,丰祈生重重点了下脑袋:“嗯!”
他想了想,又撇嘴道:“这次就不带徐泽坎了,谁让他不来找我。”
秦文楼听罢,不知为何笑出了声。
他擡手指了指对门,挑眉:“那家伙……也在?”
丰祈生的笑容瞬间收了下去,语气嫌弃:“讨厌的狗皮膏药。”
秦文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缓地安抚:“不高兴了就躲到文楼哥身后,我替你赶他。”
丰祈生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忽然,两人正聊着,房间响起了敲门声。
来的人是谁,不用猜都知道。
秦文楼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去开门。
可他并没有让人进屋,只是抱着手臂,站在门边看着徐泽坎,那眼神几乎像是在说。
——你要敢进一步,你死定了!
徐泽坎咂了咂舌,眼神里满是拜托与恳求。
然而,秦文楼却故意扭头看向别处,无视了这份请求。
徐泽坎泄气地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倚靠在门框边。
他的视线几乎是一刻不歇地黏在丰祈生身上。
秦文楼嗤笑了一声:“真当自己是个小无赖?”
“你管我?”徐泽坎撇嘴,语气不服。
他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乖宝,你怎么又收拾东西?是今天要回去吗?”
丰祈生没理他。
徐泽坎眼神更哀怨了,望着他,却怎么都等不来一句回应。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当然是出去玩啦!”秦文楼笑眯眯地开口,瞧着他那副受气包模样,愉快地补了一句,“怎么,你没被邀请?”
徐泽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拉长尾音喊道:“乖——宝——!”
秦文楼:“……”
他见不得这副惨样,扭头回了房间。
而丰祈生却忽然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见到小苗与其他人的亲密,徐泽坎瞬间破防,嚷嚷着:“不要讲悄悄话啊!”
他垂着头,忽然想起那个十五岁之前,软软糯糯、天天围着他讲乖话的丰祈生。
那时的悄悄话,全是说给自己一个人听的。
徐泽坎不自觉地将手压上额头的伤口。
这时,秦文楼听完丰祈生的低语,刚笑着点头。
可当他扭头看向徐泽坎的下一秒,那笑容瞬间凝固。
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抓住徐泽坎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徐泽坎愣住了,茫然擡头:“我做什么了?”
“你扒自己伤口干嘛?!”秦文楼脸色一沉,眉头拧得死紧,气得仿佛找不到一个发泄之处,怒道,“你就是这么玩赖的?”
徐泽坎愣住,随即看向自己手指上的血。
他缓了几秒,又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我晚上可以跟着去吗?”
未等丰祈生开口,秦文楼先踹了他一脚:“先给老子滚回去把你那破伤弄好!”徐泽坎瞥了他一眼,老实起身,一溜烟跑回了房间。
丰祈生一脸懵地看着秦文楼,眼中有疑惑也有隐隐的思索。
秦文楼看懂了他的眼神,问:“祈生,他这几天就这德行?”
丰祈生一边担心秦文楼太过生气,去找那人拼命;一边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被拆穿。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太开心的样子。
秦文楼擡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眼神满是狐疑:“他脑子摔成这样了?”
丰祈生低垂着头,神色一寸寸暗下去,像极了不愿再谈及那人的模样。
秦文楼见状,也没再追问,只是轻叹一声:“祈生,我知道你讨厌他,我也不聊他了,好吗?”
话音刚落,丰祈生猛地点了下头,整个人扑过去,环住对方的脖子,像个终于抓住依靠的小孩,紧紧抱了一会儿。
只是没过多久,他又慢慢松开手,眉眼间笼着一层薄雾似的忧伤,轻声问:“徐泽坎……知道他吗?”
秦文楼沉默了一下,随即擡眼看进他的瞳孔里,一字一句:“知道。”
两个字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丰祈生的心脏,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既然他知道,那徐泽坎肯定也清楚……我跟他……”他低语着,像是陷入回忆,声音越说越沉,越说越破碎,“哥……我现在,是不是,已经不配徐泽坎了?”
突然,丰祈生的脑袋被轻轻敲了一下。他一愣,捂着额头擡眼望去,正好对上秦文楼带着点怒气的眼神。
还未等那抹忧郁从眼中褪去,他就被秦文楼猛地拉进怀里抱住。
“要说配不配这种话,我从头到尾都觉得——徐泽坎那个笨蛋,高攀你了。”
“可是……可是我都把他认错了,还……”丰祈生几乎把脑袋垂到了胸前,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还跟别人……不清不楚的。”
他咬着唇,垂着脑袋:“这样……会不会,不太道德啊,哥?”
秦文楼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像个早就知道会这样发展般拍了拍人:“这样吧,等跟那个傻子见面了,你再纠结这个问题,好不好?”
丰祈生虽然还是有点不懂,但仍旧乖乖点了点头:“好。”
秦文楼见状笑着揉了揉他软软的发顶,手上动作温柔极了。
没过多久,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扬起眉毛:“不过,祈生啊,你打算带我去哪儿玩?”
“爬火山。”丰祈生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语气里藏不住兴奋,“可以吗?哥。”
“可以啊。”秦文楼毫不犹豫地应下,纵容笑道,“几点出发?”
“半夜十二点!”
秦文楼:“?”
他眉眼一抽,整个脸拧成奇怪的表情:“爬座山,还要通宵上阵的?”
丰祈生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阿诺说,半夜能看到特别漂亮的景色。”
“阿诺?”秦文楼眉梢一挑,“谁啊?”
“导游!一个很好的导游,是钟池介绍的。”丰祈生认真地解释着。
“哦,导游啊……”秦文楼嘴角微勾,神情似笑非笑。
他撑着下巴,忽然想起昨晚徐泽坎那副焦急又抓狂的模样,随口调侃道:“看样子,还不是个普通的导游。”
“嗯!阿诺人特别好,他去过很多国家旅行,但这里是他的家乡,所以才邀请我来散散心。”
“听起来像是个挺不错的人。”秦文楼低低一笑,像是终于明白了徐泽坎那点浓得化不开的醋意。
但他并不打算替兄弟开口,哪怕是半句。
秦文楼向来不喜欢插手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只要没越过生与死的边界线,他都无动于衷,对此漠不关心。
他看得很清楚,也习惯了袖手旁观。
“既然祈生你想带我玩,那我这段时间就抽个空,干脆留这儿陪你一阵子吧。”他懒懒一笑,语气随意。
丰祈生一听,高兴得擡手欢呼:“好!”
看着他又多了几分笑意,秦文楼也不自觉弯起了眉眼。
他侧了侧身,低头在手机上敲出一条消息。
“祈生十二点约了导游去爬火山。”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手机屏幕猛地弹出一条回复。
“好兄弟,再世恩人!”
秦文楼:“……”
他盯着屏幕静默了一会,又敲下一句:“你丫扣自己伤口是什么情况?脑子坏了?”
“我手贱,你别管。”
秦文楼:“……”
他服气地把手机一锁,往床上一倒,整个人懒散地窝进被子里。
一旁的丰祈生却偷偷瞥了他一眼,悄悄拿起手机跑到阳台上去了。
秦文楼偏头望去一眼。
不用想都能猜出丰祈生要干什么。
“唉……”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把被子盖过头顶,权当听不见。
与此同时,隔壁的徐泽坎还在发愣,整个人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
还没懵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
他一低头,就看见那个熟悉又让他心跳加速的号码跳动着。
徐泽坎急忙接通,语气里透着掩不住的惊喜:“祈生!”
他极力压抑住心底那份狂热的雀跃:“怎么突然想着打电话给我了?”
“就是想打。”丰祈生低垂着眼,声音软软的,“见不到你,就想随时随地都能听你说话。”
徐泽坎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松了紧迫,带着些酸涩:“我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
“怎么可能?!”丰祈生急了,语气里满是不解,“你是徐泽坎,是把我养大的人啊!我怎么会不理你?!”
徐泽坎心口一震,懊悔自己刚才险些说漏了嘴。
他怔了半秒,才把那点情绪压下去。
徐泽坎将手搭在阳台的栏杆上,低声一笑,尽力让声音温柔:“算了,不聊这些了。说说你已经去哪儿玩了?”
“好哦。”丰祈生想了想,轻轻道,“前几天去看了瀑布,具体画面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水雾打在脸上,像小时候我跟你在田里浇水一样。”
徐泽坎轻笑一声:“有这么形容比喻的吗?”
丰祈生沉默了一下,语气突然低了下来,像是藏着一点难以言说的委屈:“如果我能记住你的样子就好了。那样就不会认错人,也不会做错事,像个傻子一样……”
徐泽坎喉咙微哑,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祈生啊,可你比我聪明。”
他曾无数次以为,自己能把丰祈生记上一辈子。
可偏偏——最先忘记的人,是他自己。
徐泽坎苦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小苗儿啊……徐泽坎才是那个最蠢最蠢的笨蛋。”
“这个笨蛋啊,真的……真的很想你,想得,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