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乖
丰祈生顿了一瞬,语气中夹杂着责备,又像是撒娇:“那你怎么不来找我?反而让文楼哥来?”
徐泽坎一听这话,恨不得立刻冲去隔壁,把秦文楼当场赶回国。
可他偏偏又不能这么做。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
然而,丰祈生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急切,低声问:“是我这株苗儿,在你那儿不够分量吗?”
“怎么会?!”徐泽坎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你胡说什么?我种在心上的,怎么可能不重!”
电话那头传来丰祈生低低的笑声:“知道啦,徐泽坎。”
徐泽坎:“……”
他怔了几秒,也笑了出来:“玩儿我呢,祈生?”
“笨蛋徐泽坎,好欺负。”
笑声从话筒传出,徐泽坎呼吸一滞,心里的愧疚猛地袭来,罪责几乎像潮水般快要将他淹没。
他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克制:“等你从印尼回来,我任你责罚。”
丰祈生又听见了这样的话语,定了片刻。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自己的好奇:“为什么总要这么说,你难道……真的做了什么,很对不起我的事?”
徐泽坎心跳停了半拍。
将人骗成这副模样,换作旁人,恐怕早就恨不得剐他一层皮。
更别说——丰祈生,是他的心肝儿宝贝。
哪怕随口的一句厌弃,落在徐泽坎心上,都像锋刃划下的血口子。
他低声苦笑,声音带着自嘲:“我确实做错了事。”
话出口的那一刻,丰祈生也沉默了几秒,仿佛是下意识地回避话题,轻声说:“徐泽坎,我不想聊这些了。我们……聊点别的,好不好?”
“好,听你的。”徐泽坎把所有歉意压进喉间,语气温柔,“你想聊什么?说你自己的,还是我的?”
丰祈生乖顺地开口:“聊你的吧,我想知道你这几年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一切。”
“哦?”徐泽坎眼眸微弯,藏着笑意,“可我想听你的怎么办?我的小苗儿长本事了,敢假装偷偷枯萎,还吓了我一大跳。”
丰祈生的声音低了几分:“徐泽坎,没有你在身边,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不想说。”
话音刚落,徐泽坎便顿住了声,连带着嗓音也低落下去:“对不起。”
他比谁都明白,丰祈生此刻所有的伤痛,根源全都是他的所作所为。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丰祈生困惑地问,“你又没做错什么。”
他叹了口气,又没有寻根问底,而是轻轻地说:“算了,徐泽坎,不说这个。”
“我……真的好想你。”
徐泽坎沉默几秒,终于压不住那股泛滥的情绪,低声道:“祈生,再给我几天,好吗?”
“你知不知道……”丰祈生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闷闷地说:“小苗在那几年里,没了雨水浇灌,最后慢慢枯成了一把干草。”
徐泽坎的眼眶倏然泛红,泪水瞬间浸湿,反问。
“可小苗没有绝望,没放弃啊,它还是倔强地等着,拼命地活着,对不对?”
他压着心口的酸胀,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他以为丰祈生已经死去的时光。
那是他真正的地狱。
重新回忆起自己深爱之人离世的苦痛。
这一次,徐泽坎说什么,也绝不会放手了。
他发誓,他赖定了。
“丰祈生,你分明答应过我,要好好活着。”徐泽坎咬着牙说道。
黑室里的记忆,让他越发压抑不住怒气:“你怎么敢……怎么敢偷偷假死?”
徐泽坎手指发白地攥紧手机,额头的伤口隐隐渗血,像是在回应他的愤怒。
他刚要开口:“你知不知道——”
“我错了,徐泽坎……”丰祈生低声道,一句话堵住了对面所有还未出口的情绪。
是啊,祈生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的雨水,在幼苗被移栽后,不知归往何处,甚至一度险些流向大海。
但这一切,并不是丰祈生的错。
徐泽坎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让自己重新找回那副冷静、自控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祈生,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脾气。”
丰祈生低垂着头,声音小得像在忏悔:“文楼哥也说我吓到他了……确实,我太疏忽了,应该偷偷想办法,告诉他我没事的。”
他闷声解释:“如果不是那些讨厌的人,我也不会一直躲着。”
“徐泽坎,我真的错啦,你不要生气。”
徐泽坎忽然捕捉到了重点:“……什么讨厌的人?”
“有人一直想抓我,讨厌鬼,还有讨厌鬼的哥哥。”丰祈生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徐泽坎的呼吸猛然一滞,一股寒意自脊背直窜脑后。
他明白,丰祈生口中的“讨厌鬼”——就是他。
但冯成为什么要抓祈生?
难不成,是为了……借他来做筹码,迫害自己?
恐惧如黑雾般蔓延,地下室里的恐怖回忆再一次翻涌上来,令徐泽坎头皮发麻、胸口泛恶。
他控制不住地咳了几声,甚至有股想呕吐的冲动。
电话那头的丰祈生察觉到了不对,连忙问:“徐泽坎,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徐泽坎靠着冰冷的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丰祈生眉头紧蹙:“你是生病了吗?”
“真没事,祈生,别担心……”
“明目张胆的撒谎。”丰祈生心情不好,不满地朝电话控诉道,“我要不理你了。”
“别啊,祈生。”徐泽坎深吸一口气,总算缓过来一些,轻笑着哄他,“你昨晚不是才说,徐泽坎是唯一可以骗你的人吗?”
“假的!”丰祈生哼声,“徐泽坎也不能骗我!”
徐泽坎:“……”
他失笑,摇了摇头:“难哄的小苗。”
“错了!”丰祈生声音低了一些,“是枯萎的小苗。”
“是徐泽坎的小苗。”徐泽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xue,语气却柔得能融化雪。
听筒那头,丰祈生眼中微光闪烁,连语气都染上藏不住的开心和期待。
“嗯,是徐泽坎的。”
他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措辞,又轻声开口:“你有顾虑,不来找我,我不怪你。”
“但我再过几天就要来找你了!”丰祈生反复低声说着,“你不可以躲着我,不许不见我。”
听到这句话的徐泽坎,简直就想醉死在这片温柔的告白里。
这才是他的小乖宝贝,那个总是软声细语爱着他的丰祈生。只是,他心里却藏着无法言说的苦涩与不安——
祈生如果知道了真相,还会这样毫无保留、义无反顾地向他奔来吗?
这一瞬,徐泽坎的心几乎被忧虑的阴霾彻底吞没。
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他能从一开始就好好伪装,演好那个“假徐泽坎”的角色,熬到自己的记忆彻底恢复……
那他们早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再无牵绊。
可惜事与愿违,就像当初的他,也曾以为自己能安然无恙地从废墟中全身而退。
徐泽坎咬着牙,压着心头的不甘,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从来没有想要躲着你,我恨不得……”
他看了一眼门口,目光灼热:“现在就奔过去。”
奔过去坦白他的爱意,诉诸他的想念,让丰祈生清楚地知道,自他离开后,自己承受的所有苦痛,到底有多么深入骨髓、撕心裂肺,刻骨铭心。
然而,听到这话的丰祈生却并没有因此高兴,反而声音低了一分:“可你没来。”
徐泽坎深深叹了一口气:“是我的错。”
不知为何,丰祈生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点委屈:“徐泽坎,我不开心的,只是因为你没来找我,越想,越难过。”
他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却格外平静地表述:“我有些生气,所以我要挂电话了。”
徐泽坎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低柔:“那我之后打来的电话,你还会接吗?”
“当然接!”丰祈生垂下头,声音有些沉闷,思索着表达,“我挂电话,只是因为我不想把这些不开心的情绪传染给你。”
“我想自个儿缓缓,不是我不爱你或者讨厌你了。”
他顿了几秒,轻轻道:“我还是很爱你。”
“我知道。”徐泽坎轻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温柔,“祈生表达情绪的方式,我早就知道的。”
丰祈生“嗯”了一声,随即就按下了挂断键。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只留徐泽坎一个人盯着屏幕发痴,像是失了魂。
他起身走到浴室,望了眼镜子中额头的伤口,立刻转身,拿起纱布和药重新处理伤口。
晚上还要缠着祈生出去玩,不能见血,不能再惹他生气。
他也决不能再让小乖宝烦心。
伤口处理完,徐泽坎擡头,只见镜子里那张脸唇色发白,像是所有血色都被掏空了。
但他却舀了一捧冷水泼在脸上,咧开嘴笑了一声。
于他而言,光是陪在丰祈生身边,已经是他莫大的期望。
至于其他的——慢慢来,急不得。
万一太急了,出了岔子,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他会追悔莫及。
徐泽坎将纱布包好,收拾整齐后出门,本想蹲在门口赖一会儿,等祈生心情好一点。
结果对门却“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鬼鬼祟祟的丰祈生正悄悄摸摸地往外走,刚一擡头就对上了徐泽坎的眼,吓了一大跳。
见人如此,徐泽坎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问:“做什么去?”
丰祈生翻了个白眼,朝他竖了个中指,连眼神都没赏一个,转头就走了。
徐泽坎:“……?”
不是,他刚刚还在电话里哼唧,温柔撒娇的小甜包呢?
怎……怎么转眼就?
徐泽坎左右看了看,随即很是自然地擡腿跟上。
他隔着两米的距离,像个影子一样。
丰祈生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徐泽坎眼睛噙着笑:“乖宝,甩不掉的。”
丰祈生对他爱理不理,仿佛当他是空气。
走到酒店门口,他便直接靠在墙边,掏出烟盒,旁若无人地点了一根烟,神情冷淡得不像刚刚那通电话里的那个苗。
徐泽坎凑上前,皱眉:“怎么偷偷跑出来抽烟了?””
丰祈生终于烦了,把烟夹在指间,语气不耐:“我很不开心,别逼我扇你。”
“那你扇呗!一个巴掌两个吻。”徐泽坎笑嘻嘻地将脸凑上去,“你出出气,我也高兴高兴。”
见人没动作,他又欠兮兮地开口:
“行不行啊乖宝,我都主动求你扇了,这还不好?”
丰祈生:“……”
他气得把烟头朝地上一扔,还狠狠地用脚碾了两下:“你不要给我哇哇叫,你以为你还能嘿得了老子?”
徐泽坎一听就发现,这曾是他教的方言。
“恐吓不到吗?”他笑出声来,“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秦文楼,说你抽烟。”
丰祈生:“……?”
这人怎么和小学生告状一样?怎么会这么讨厌!
丰祈生气得要转身回房间。
徐泽坎黏了上来,紧跟不放:“秦文楼知道你抽烟,肯定惊呆。要是知道你还动不动朝人竖中指……”
丰祈生忽然脚步一顿,猛地转过身,擡手指着他鼻子,咬牙切齿:“你好烦啊!真的很讨厌!”
徐泽坎挠了挠太阳xue,眼神飘向一边,装作没听见。
丰祈生气得擡拳就要揍,结果看到这人头上的伤,又泄了气似的甩手走人。
但他并不知道,身后的徐泽坎眼神黯了,望着他背影,目光里满是心碎。
回到房间,秦文楼听到开门声,揉着睡眼,迷蒙地从床上坐起。
看到丰祈生一脸不高兴,他顿时清醒了:“咋了?”
丰祈生抿着唇,有些委屈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秦文楼立刻秒懂,扶额叹气,眉头紧锁地看向徐泽坎,眼神带着质问。
而徐泽坎却还一脸无辜,手一摊,反手指着丰祈生:“他偷跑出去抽烟,被我抓了个正着。”
丰祈生:“……?”
秦文楼看了他一眼,默默摊开手掌。
见此,丰祈生脸色肉眼可见地一僵,像是被点了名的学生,只得扭头恶狠狠地瞪了徐泽坎一眼。
随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火机和烟,乖乖地交到了秦文楼手中。
秦文楼转身,刚准备把东西丢进垃圾桶。
徐泽坎却余光瞥见,丰祈生趁机躲在那人身后,又悄悄朝他竖了个中指,嘴里还低声骂着什么不堪入耳的词。
徐泽坎:“……”
他一定是昨晚烧坏脑子了,或者是太久没睡好。
徐泽坎怀疑人生地低头叹气:
这一定是他的错觉,小苗不会这样的,小苗一向最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