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火
正当秦文楼转身的刹那,丰祈生又一次恢复了那副乖巧伶俐的模样。
徐泽坎:“……”
看来这几年跟在钟池身边,小苗儿真的变了,变得更擅长伪装,也更不容易亲近了。
他心里一沉,情绪泛起涟漪,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自责。
想到这里,徐泽坎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了丰祈生。
然而,还没等秦文楼把他拦开,丰祈生毫不犹豫地擡起腿,一脚就将他踹开了出去。
像踢沙包似的。
徐泽坎:“?”
秦文楼:“……”
丰祈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立刻缩到秦文楼身后躲起来。
而徐泽坎撑着手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问:“祈生,你在装乖啊?”
秦文楼:“……”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丰祈生,眉头轻挑。
没一会儿,又将目光落在徐泽坎身上,笑道:“你不也在装吗?”
徐泽坎:“……”
他急忙给了秦文楼一个“求放过”的眼神,随后把目光转向躲在对方身后,正对他怒目而视的小苗儿。
徐泽坎有些无奈,却还是傻笑了一下。
秦文楼摇头叹了口气,把视线从徐泽坎脸上移到丰祈生身上:“祈生,不理他,把他当空气。”
丰祈生闷了一会儿,小声嘟囔:“可是他真的好烦。”
秦文楼轻笑出声,望向徐泽坎,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你也有今天?
徐泽坎摊了摊手,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把头靠在软床垫上,彻底赖这里了。
秦文楼和丰祈生:“……”
见人如此泼皮,秦文楼沉思片刻,终于理解了丰祈生为什么会气成这样。
他不是不能理解徐泽坎的玩赖,只是没想到这人脸皮竟厚成这样。
不过说到底,丰祈生的“讨厌”,还是建立在那段被欺骗、被伤害的记忆之上。
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徐泽坎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
他怕是又会换一种想法。
秦文楼轻轻揉了揉丰祈生的发顶,像是在安抚。
“不气不气,再过几天就离开这里了,到时候,我们就去找徐泽坎。”
丰祈生抿了抿唇,乖乖点点头,却还是死死盯着屋里那个正躺着装傻的男人。
他目光冷若冰霜,仿佛生怕对方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挚爱的事。
夜幕悄然降临。
徐泽坎偏过头,静静看着阳台上抱着手机发呆的丰祈生。
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擡起手,在手机上用现在的号码搜了一下丰祈生的微信。
申请刚发出去,阳台上原本神情呆滞的丰祈生,像是被注入了活力,一下子有了反应。
没过一会儿,一条消息便飞快地弹了进来。
“徐泽坎,是你吗!”
徐泽坎愣住了,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才在屏幕上敲下回应:“当然啊。”
丰祈生没再回消息了,抱着手机发了一小会儿呆。
徐泽坎轻叹一口气,又飞快补了一句:“怎么了?我感觉你……有些闷闷不乐的。”
“没。”丰祈生垂下头,片刻后又敲了一遍,“没有。”
徐泽坎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他的背影上,不需要看他眼睛,就能感觉到——
他的苗苗,好难过。
难过的原因,是他吗?
要怎么哄才好呢?
徐泽坎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他打了一段话,又删了,反复几次,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最终,还是丰祈生先一步主动开了话题:“徐泽坎,你在那边鼓捣什么呢?”
徐泽坎一愣,随即敲字:“在想你,想怎么哄你。”
他微微偏过头,又偷偷望向丰祈生。
只见他的小苗儿开始咬起了指甲。
徐泽坎沉默了几秒,写道:“我总感觉你很难过,可我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他顿了顿,又敲字:“小苗儿,徐泽坎变笨了,没以前在乡下时那么厉害、那么聪明了。”
丰祈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整个人垂在阳台栏杆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烦躁地抓着头发。
徐泽坎低下头,没有继续发消息。
或许,他们现在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但手机突然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沉思。
徐泽坎下意识看了眼屏幕,瞳孔瞬间一缩。
“你是我世界中,最好的人。”
他猛地擡头,看着阳台椅子上低头打字的丰祈生。
消息接连跳了出来。
——“是独一无二的徐泽坎。”
——“是天天把血汗滴进地里,一点点把我养大的徐泽坎。”
——“是我等了很久,满心期待,不知是否终于被老天眷顾,等来的……笨蛋。”
徐泽坎怔住,胸腔翻滚,心头冲动几乎按捺不住。
他想起身,想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丰祈生。
可这时,一声轻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头一看——
秦文楼正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在他和阳台上的丰祈生之间来回打量。
徐泽坎无奈地耸了耸肩。
秦文楼忍不住了:“6。”
徐泽坎擡头,满眼无助看着秦文楼,却终究还是把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如果现在说出来,万一小苗儿直接订票跑了怎么办?
他越想越怕。
将一切刚生出的临时计划,又一次打消。
秦文楼似乎早已看透了他的犹豫,目光如电地朝他望来,眼神与他对话——
【你打算一直就这么拧着?你以为你能瞒多久,徐泽坎?】
徐泽坎眉头紧皱,耸肩摊手。
【那我该怎么解释?这一切太离谱了好吗?!】
他泄了口气,朝丰祈生那边扬了扬脑袋。
【再说,你觉得祈生现在还能信我吗?】
秦文楼翻了个白眼。
【活该,谁让你之前欺负他了。】
徐泽坎瞬间哑口无言,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钱包。
【不是,你不我兄弟吗?老子卡和钱都在你那,帮帮兄弟不行?】
他做出双手合十的动作,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
突然,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交流”。
“你们……?”
徐泽坎和秦文楼脊背同时一凉。几秒后,秦文楼立马收起表情,抱臂冷笑:“帮个蛋,我绝不会让祈生受一点委屈!”
徐泽坎怔住,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看见丰祈生一脸嫌恶地看着他,随后扯着秦文楼,头也不回地走了。
完了。
他真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了。
徐泽坎仰头看着天花板,满脸懊悔,最终长叹了一口气。
他正想再看一眼聊天记录。
却被丰祈生发来的最后几条信息,钉在了原地。
——“徐泽坎,你不要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我真的会很难过。”
——“仔细想想,其实已经没有比你当年把我养大,更艰难的时刻了。”
——“于我而言,你就是我生命中独一份、最厉害的人。”
“你在远方,遥不可及之地,我拿心日夜盼求。”
徐泽坎双手撑着额头,沉默了很久。
他的祈生,究竟恨他有多深,才会在面对他的时候,毫不掩饰那样强烈的讨厌?
如果他真的就这么说出来——自己就是徐泽坎。
小苗儿……会不会就真的,再也不要他了?
徐泽坎呼吸渐沉,仿佛沾了恨。
冯成教给他的——那种绝望至极的恨。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如果丰祈生真的不要他了。
那他就为祈生,也造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好了。
想到这里,徐泽坎眼神忽然沉了几分。
他刚一擡头,就见秦文楼和丰祈生像是正准备出门。
他一怔,还没开口,脑子里就猛然一震——
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
那个对丰祈生抱有幻想的阿诺,要来了。
徐泽坎心中顿生不爽,立刻站起身,拿着行李跟了出去。
秦文楼斜睨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搭在丰祈生肩头,像是在安抚。
三人就这么维持着诡异的气氛,彼此沉默,却又没打起来。
夜色深沉,酒店外的风仿佛也已经停歇安眠,归于寂静。
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小轿车缓缓驶来。
阿诺一下车,就察觉到这三人之间微妙而僵硬的氛围。
丰祈生率先笑着介绍:“阿诺,这个就是我哥,秦文楼。”
阿诺点点头,从副驾驶拎出一个箱子:“哥,第一次见面,我带了点家乡特产。”
秦文楼愣了一下,轻轻侧头看向徐泽坎。
【看看别人,再看看你。】
他笑着将箱子推回去:“太贵重了,导游先生陪我们旅行,怎么都该是我们表示感谢。”
阿诺笑着看向丰祈生,语气温和:“这样吧,路上不太方便带着,我先放车里,等临别的时候再给你。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我家乡的特产——咖啡、海马,还有东革阿里之类的。”
他挥手招呼秦文楼和丰祈生上车,眼角却瞟见徐泽坎还站在原地。
阿诺看着他额角包扎着的伤口,神情略带担忧:“徐,你这次……也要同行吗?”
徐泽坎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笑得波澜不惊:“阿诺先生,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阿诺连忙摆摆手,语气诚恳:“不是,只是你伤得不轻,我有点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徐泽坎笑着从兜里掏出烟,递上一根:“放心,我没事。”
“那……好吧。”阿诺接过烟,随手别在耳后,似是默认了。
徐泽坎依旧坐在副驾驶,秦文楼和丰祈生则进了后排。
阿诺把随身的东西塞进后备箱,拉开主驾车门,坐进车内。
他眼神在车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丰祈生脸上,微微一笑,递过去了一根烟,随后轻轻移开视线。
丰祈生愣了一下,接过烟夹在指尖,说了句:“谢谢。”
正准备点火,却突然想起——秦文楼不让他抽烟。
秦文楼:“……”
徐泽坎:“……”
丰祈生:“………………”
丰祈生咳了一声,将烟推了回去:“呃,还是算了,阿诺,我不抽烟的。”
阿诺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笑着回头:“你戒了?”
丰祈生:“……”
丰祈生有些心虚地搪塞过去,不敢回答,只是偷偷看向秦文楼。
后者看着他那副模样,笑着开口:“抽呗,哎,就要跟徐泽坎学,抽烟要学,连……”
话音突然顿住,秦文楼说不下去了,沉默着偏过头望向窗外。
车厢陷入一阵沉默,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
丰祈生有些慌乱,赶紧掏出手机。
前排的徐泽坎仿佛也意识到什么,低下了头。
他看到了手机上跳出来的求救消息。
“完蛋了,徐泽坎,文楼哥生了好大的气。”
徐泽坎看着屏幕,唇角微勾,指尖飞快回复:“你又闯祸了?这回怎么惹他了?”
“就犯了点小错!都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告状精!我最讨厌这种人了!”丰祈生噼里啪啦猛敲键盘。
“哦?所以秦妈生气,不理你了?”徐泽坎嘴角压不下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那也没办法,毕竟从小我打你是闹着玩,他那是真下手啊。”
“不过话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他一边回着,一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秦文楼,正好与那人对视。
丰祈生顿时一僵:“我没做什么,什么都没!”
“那这样的话……你就得自己去哄了。”徐泽坎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你都这么大了,文楼应该也不会随便揍你了吧?”
丰祈生又回了一条:“可是哥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啊……脸都黑了,好不开心的样子。”
很不开心吗?徐泽坎盯着屏幕,神色微暗。
他的丰祈生在旁人影响下,变了这么多,他自己的心情何尝不复杂。
徐泽坎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指尖摩挲边缘。
“我也不开心啊,你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他敲下一行字,发了过去。
丰祈生的表情僵了下,迅速打字回复:“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那份焦急似乎也感染了身旁的另一个人。
秦文楼瞥了一眼,前座抱着手机的那人,分明乐得像个傻子,后座这位则满脸焦虑,手指飞快地敲着字。
他深深翻了个白眼,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不该坐在车里,应该躺在车底。
有些事情累了,也懒得再理了。秦文楼静静地看向窗外,夜色深浓,城市灯火在玻璃上映出一道道模糊的线。
他靠在软皮椅上,缓缓闭眼,任由夜风透过车窗缝隙拂进来,带来一丝凉意。
而他身旁抱着手机的丰祈生,仍在疯狂地打字。
“徐泽坎,你倒是说话啊!你怎么了嘛?!别吓我……”
徐泽坎指尖停顿了一瞬,眼神缓和了些,终究还是敲出一段话:
“我怕别人对你不好,又怕别人比我太好。”
说完,他也悄悄按下了车窗一条缝,让风进来吹散一点沉闷的心情。
过了一会,他又补了一句:
“没事,其实归根结底,我只是在怪我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