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

敏感

徐泽坎擦了擦根本就没有的眼泪,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其实那天晚上,我差点就在海边,跟他一起走了。至于第二天说的那句‘我对别的男人没有兴趣’,那是真的,毕竟,我认定的爱人,从头到尾都只有丰祈生一个。”

“什么?!”阿诺皱眉,神情一凛,“可……丰,不像是这样的人。”

徐泽坎又深吸了一口烟,嗓音低哑,带着点风霜:“阿诺先生,我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着他一回。”

他顿了一瞬,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紧接着又道:“就算祈生再怎么抗拒、再怎么装作不认识我,这次,我都不会再放手。阿诺,真的……我们公平竞争吧。”

阿诺:“?”

阿诺将烟头一丢,语气满是歉意:“对不起,徐……我真的不知道丰其实是你……”

“呃……”他一时语塞,只得仓促补了一句,“我祝你们,重归于好。”

话音刚落,阿诺就像被烫了一样地仓皇逃跑。

只剩徐泽坎一个人站在船边,烟味缭绕,海风呼啸。

这人轻轻松了口气,随即笑了笑,低头把烟头碾灭在甲板上。

——能成功逼退祈生的追求者,面子算什么?

徐泽坎再次拿起手机,目光落在丰祈生发来的那张照片上,眼神柔了几分,打字回复道:“湖确实很好看,但你怕水,就别靠近了,海也是。”

“好哦。”丰祈生秒回,像是在认真思考,又发来一条消息:“可我最早想靠近的,是你。”

徐泽坎侧头看了眼坐在车里的祈生,眼神掠过一丝复杂:“是吗?”

他撑在栏杆上,喃喃自语般打字:“我可一点都感觉不到。”

话说完,两秒不到,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

铃声响得他一激灵,连忙挂断,低头敲字:“感觉到了,但是现在不方便接。”

丰祈生:“……”

他发了一个垂耳小猫的表情包,接着打字:“徐泽坎,你在国内都忙什么啊?”

徐泽坎沉默了片刻,唇角缓缓扬起,回复道:“想尽一切办法,把你再次留在这里。永远。”

“祈生在外肯定也会被很多人喜欢。”他边走向车门边打字,拉开车门时偏头看了眼车内的人,“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

车里的空气夹杂奇怪的味道。

丰祈生微微擡头,看了一眼前座,像是察觉了什么,随即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抱着手机站在栏杆边问:“忍不住什么?”

徐泽坎隔着玻璃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晦暗,唇角却笑了:“回来告诉你。”

他指尖飞快敲着屏幕:“等见到你,我会把所有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

丰祈生呼吸慢了一瞬,像是在期待。

他背靠着栏杆上,轻轻一笑:“好啊!”

海风拂过丰祈生的发丝,若他还留着那头前些日子的长发,此刻风中起舞的小辫儿,大概会更加惹人怜爱。

窗外的美色,看呆了车里的徐泽坎。

他入了迷,几乎要忘记呼吸。

突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一个激灵。

手的主人语气带笑,调侃意味十足:“骚包,又不敢坦白,又要防着这个导游。”

徐泽坎皱眉,一把挥开秦文楼的手,皱着眉小声反驳:“万一他知道了,不肯跟我走怎么办?”

秦文楼忍不住笑:“你前几年不是挺能的吗?跑人家家里砸窗子抢人。”

他啧了一声:“现在怎么怂得跟个鹌鹑似的?”

徐泽坎忽然沉默,呼吸一下子静了。

“文楼,你知道那会儿我被冯成关着,日日夜夜,都在想些什么吗?”

秦文楼愣了一下,没接话。

徐泽坎却语气平稳得吓人:“不知道祈生没了之前,我就常常在想,千万别让我找到机会逃出去。要是能逃出去,我一定会把丰祈生关起来一辈子,用‘他最爱的徐泽坎’作为囚牢。”

“可当我知道他没了之后,我突然什么都不想了。”他嗓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几近破碎,“我开始恨我自己,恨自己的自负、恨自己的欺骗、更恨自己,曾经的强迫。”

“我无时无刻,恨不得把胸口这颗跳动的心掏出来捅穿。”

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在玻璃上,指腹似在描摹着玻璃那端丰祈生的倒影。

徐泽坎嘴角勾出一个带着疲惫的笑容:“祈生就这么一个,乖巧也好、桀骜也罢……我都不敢再逼他了。”

秦文楼轻轻叹了口气:“呆子,那不是你的错。”

徐泽坎侧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可那痛,是实打实地落在我心上的。”

这句话压得人胸口发闷,秦文楼不由地开了车窗透气,转了话题:“那个导游,会不会拆穿你?”

徐泽坎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我跟他讲的故事,都是我瞎掰的。”

秦文楼:“……”

几分钟后,阿诺提着几瓶船上买的饮料回到车上,丰祈生也跟着一起上来。

阿诺把水每人一瓶地递了过去,笑着道:“轮船快靠岸了,下午我就带你们去酒店。明天是最后一天,行程需要早起。”

徐泽坎点头笑了笑,拿出手机。

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丰祈生发来的信息,告诉他要订机票,准备回家了。

徐泽坎笑眯眯地回道:“好,等你回来。”

正准备切换到订票软件,他却突然发现自己账户里一毛钱都没有了。

徐泽坎:“……”

——真是天降横祸。

他立刻打开秦文楼的聊天框:“兄弟,买票回家啦,转点钱呗?”

秦文楼回得很快:“我哪有钱转你?哦,你说我老婆本啊,那不行。”

下一秒,他笑嘻嘻地看向丰祈生:“祈生啊,你文楼哥最近发了笔横财,要不要送你一套房子?”

丰祈生一愣,大惊失色:“啊?!”

徐泽坎:“……”

秦文楼继续笑:“再加辆车子,想提哪款提哪款。”

徐泽坎:“?!”

秦文楼一边拧开饮料瓶,一边慢悠悠地说:“你还别说,你文楼哥现在钱多得都能拿来烧火取暖了。”

徐泽坎气愤地敲字:“你拿我给你的老婆本,逗我的老婆?!”

他继续疯狂打字:“别整我了,再不转点钱,我连回去的机票都订不起!”

秦文楼盯着手机,忽然表情沉了几分:“你当初,有想过回去吗?”

徐泽坎抓了抓头发:“兄弟,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让我先急。”

他咬了咬指甲:“这趟回去后,你想怎么坑我都行,老子不吭半句。”

“天大地大。”徐泽坎咳了一声,认真地敲字,“祈生最大,你别整我。”

秦文楼翻了个白眼,最终还是转了十几万过去。

钱一到账,徐泽坎笑眯眯地看着账户余额,退出界面时,才猛然发现自己的软件已被丰祈生轰炸了。

——“徐泽坎,文楼哥不知道怎么了,说要给我房子和车。”

——“我惹他生气了吗?”

——“可我今天很乖啊。”

——“徐泽坎,我怕。”

徐泽坎忍笑打字:“他给多少,你收多少,朝贵的报。”

“啊?”丰祈生微微蹙眉,“这不对的,徐泽坎。”

“这太对了!”徐泽坎敲得飞快,“祈生,你记住,秦文楼的钱,现在就是咱的钱。”

“这样不好,徐泽坎。”丰祈生依旧认真。

徐泽坎气得呼吸不匀,按住窗框平复情绪。

果不其然,两秒后他就听到丰祈生悄悄对秦文楼开口——

“哥,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和徐泽坎手脚健全的,能挣。”

徐泽坎听得脸都要贴上窗了,只能撑着下巴,无奈叹气。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那钱好像都是他从曲鸣那儿辛苦搬砖挣来的子……

他陷入深深的思考,关于人生,也关于未来。

徐泽坎无奈地苦着脸,摇了摇头。

他现在,心里早已念急了回国后的日子。

阿诺终于把车稳稳停到酒店门口,动作利落地下车,飞快地朝前台走去订房。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三张房卡走了回来,脸上挂着那一贯憨憨的笑:“各位,嗯……两间单人间,一间双人间。丰,双人的那间就给你和你哥哥住吧。”

丰祈生擡眸看了他一眼,乖巧地道谢:“谢谢你,阿诺。”

阿诺挠了挠后脑勺,笑容有些腼腆。但刚要转身,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着朝徐泽坎看了一眼。

他轻咳一声,尴尬地掩饰情绪:“那……那就先上去吧。”

徐泽坎静静看了秦文楼一眼,随即悄悄凑近他身边。

他压低声音开口:“文楼,老婆本你拿着,房卡给我。”

秦文楼瞥了他一眼,没忍住嗤笑一声。

随后干脆地把手搭在丰祈生的肩上,直接把人带走了。

徐泽坎:“……”

徐泽坎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看来今晚……他也只能抱着手机,隔着屏幕与祈生谈情说爱了。

刚进房间,徐泽坎还未来得及打量酒店的环境,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

正如他所预料,屏幕上是丰祈生发来的消息。

“徐泽坎,我机票定好了,中途转一次航班,很快就能到家啦。你……”

徐泽坎扫了一眼航班信息,二话不说立刻定了同一趟。

付款完成后,他回到聊天界面,手指飞快打字:“想说什么?”

“你会来接我吗?”

徐泽坎看着屏幕,抿了抿嘴:“会的,放心。”

“好!!!!!!”

看着那一连串感叹号,他几乎不用想象,就能感受到丰祈生在屏幕那端的雀跃与期待。

徐泽坎嘴角弯了弯,愣愣地笑了出来。

他整个人仰倒在柔软的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出神。

后天就要回国了。

他必须在那个时刻,把一切都告诉祈生。

可该如何开口呢?

是先坦白?还是先低头认错?

徐泽坎反复在脑海中排演,思绪一圈又一圈,直到疲倦涌上,眼皮也开始打架,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这时,房门突兀地被敲响。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阿诺。

徐泽坎愣了一瞬,旋即稳了情绪,把人请进房中。

他随手从桌上拿起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阿诺先生,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阿诺接过水瓶,神情难得有些沉重。

“徐泽坎,抱歉打扰你。”他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仍然心怀私念……我想坦坦荡荡地向丰,示一次爱。”

“?”徐泽坎瞳孔一缩:“!”

他指节微微收紧,脸上却维持着礼貌的笑意:“即便阿诺先生已经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

阿诺坦然点头:“也许……丰曾经很爱你。但现在的他,是孤身一人。”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他不是一个人。”

瓶身在他手里微微颤抖:“我这趟跟着,就是准备要带他回家的。”

阿诺的笑容逐渐收敛,声音也冷静了下来:“徐,公平竞争已成定局。至于瀑布底下那张未拍的照片,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他将手中那瓶没有拧开的矿泉水放在桌上,神情一片认真:“丰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你的话我无从判断真假,但我可以肯定,我会向他表白。”

话音落下,阿诺便起身,把椅子轻轻归位,推门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的一瞬间,徐泽坎只觉得一团怒火在胸腔里蹿得老高,几乎要顶破头骨。

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把丰祈生给绑回去!

果然,孩子在外野久了,总会被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草”缠惹上。

门外的各种响动,让徐泽坎火气更盛,随手将手机重重甩在床上。

但没过几秒,他又急匆匆、窝窝囊囊地把手机抓了回来。

盯着聊天框发呆的功夫,手机震了一下。

一张照片跳了出来——是丰祈生和秦文楼坐在餐桌前,笑容灿烂,桌上一桌当地特色菜肴。

徐泽坎:“……”

他正准备打字,问问他们吃的什么。

结果丰祈生的消息先一步弹了进来:

“徐泽坎,这些美食好好吃,阿诺告诉我的。”

徐泽坎:“……”

他指尖噼里啪啦敲了上去:“阿诺是谁?”

手机那头的丰祈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酸意,火速回复:“徐泽坎,你不要那么敏感,别想太多,阿诺只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

徐泽坎:“………………”

“敏感”、“想太多”、“朋友”——这些词仿佛几千把飞刀似的扎在徐泽坎心上。

他嘴角轻轻抽了抽,冷笑着回复。

“是吗?可我觉得,这个阿诺,说不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