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见

第90章不见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小时,徐泽坎抱着疲惫不堪、昏死过去的丰祈生,坐在床沿边一动不动,静静地望着窗外发亮的天色。

夏时令,天一到凌晨三四点就开始泛白。

可他却毫无睡意。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正打算起身,却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腕。

徐泽坎猛地回头,怔怔望了好一会儿,才确定——

小苗仍是睡着的。

他动作轻缓地将那些不肯放开的手指,一点点拂去,小心地从他掌中挣脱出来。

那动作像是从情绪里剥离出决绝,最终,像下了某种决心般起身穿衣,带着一身沉重,关门离去。

清晨的街道静得出奇,只有他一个人走在空荡街头。

徐泽坎想了很多,思绪如潮。

终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钟池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刚一接通,那头便传来一声冷淡的问话:“你?找我什么事?”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语调低沉而郑重:“我想……拜托你,帮我看管几天丰祈生。”

几乎是下一秒,他就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语气冷了几分。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钟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极强的不善,“我说过,如果你照顾不好,我随时都会带走他!”

徐泽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叹道:“见面说吧,地址我发你。”

话音刚落,他便挂断了电话。

时间缓缓流逝,阳光穿透云层,逐渐升至高点。

耀眼刺目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丰祈生的困意在光线的灼烤下被一点点驱散,逐渐转醒。

他揉了揉眼睛,几乎在瞬间,整个人像是被猛然击中般清醒过来。

他蓦地伸手往身侧一拍——

果然,床边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惊慌涌上心头,丰祈生立刻坐起身,连腰间骤然袭来的剧痛也顾不上。

空荡的屋子仿佛无限放大了他的每一分不安,让心都凉下一截。

他一只手支着酸软的后腰,另一只手撑着床边,强撑着迅速爬起。

或许还有机会,或许……

徐泽坎只是去洗漱,或者正在厨房准备午饭!

他带着一线渺茫的希望,急切地推开房门,目光朝楼下望去。

客厅中,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丰祈生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支着酸痛双腿朝下奔去。

“徐泽坎!”他带着满腔情绪喊道,“徐泽坎——!”

然而,可当他冲到那人面前时,丰祈生才蓦地停住了脚步,顿时发现。

他认错人了。

这人身上,毫无熟悉的气味与温度,那种刻进骨子里的安心感——一丝也没有。

钟池望着定住的丰祈生,怔愣片刻。

他站起身,神情复杂地开口道:“我是钟池,他叫我来的。”

丰祈生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力气,肩膀一垮,失落地垂下脑袋。

“徐泽坎……呢?”

钟池语气平稳地回答:“准备走了。”

话音刚落,丰祈生鼻尖酸胀,眼眶顿时泛起一层湿意,心头像被针尖刺了一下。

他的声音又轻又难过。

“他,不带我走吗?”

钟池轻轻叹了口气,走近一步:“丰祈生,你别难过,先听我说,他——”

“不了。”丰祈生侧过脸,强忍着泪意,“谢谢你,钟池。”

他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倔强,说完便踉跄着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丰祈生几乎是失控地关上门,随后整个人扑倒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徐泽坎,怎么可以这样?

太过分了!

睡完就跑,还不告而别。

那他们昨晚那么亲密,不顾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丰祈生从未有过这样刻骨的心痛,仿佛胸腔被人死死压住,闷得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他一抽一抽地低声呜咽,直到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崩溃似的嚎啕大哭。

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失败?

丰祈生把头死死埋进被子里,试图用厚重的布料隔绝那些挣扎着冒出来的情绪,将所有的脆弱与悲伤都压抑在心底。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听见了动静,正踩着阶梯,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

丰祈生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试图强行止住哭声。

尽管钟池是他的朋友,可他依旧习惯了将苦痛咬碎了往肚子里咽,绝不轻易暴露在别人眼前。

“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丰祈生一边抽泣,一边压低声音:“我……我太笨了,我还是没有办法留住他。”

下一秒,那人毫无预警地将他抱进怀中,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

“小苗儿昨晚哭了一整晚,今天还掉小珍珠,眼睛会痛的。”

丰祈生骤然一愣,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狠敲了一下,整个人僵住。

他鼻尖微动,嗅了嗅对方身上传来的味道。

熟悉,温暖,满含心疼的情绪朝他袭来。

昨晚,他还与这气息的主人深切交流过。

这种味道丰祈生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

他倏地扯开蒙在脸上的被子,循声望去——

那人不是楼下坐着的钟池,而是他,那个他心心念念、苦苦思念的徐泽坎。

“你……你不是,走了吗?”丰祈生怔怔出声,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不确定地试图确认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不是幻觉。

“走?”徐泽坎擡手安抚地拍了拍他背,语气温柔得近乎哄骗,“我是混蛋,可我不畜生啊。”

“这不就怕我家的小乖宝贝,哭得这么伤心吗?”

话音刚落,丰祈生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克制不住地汹涌而下。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整个人扑进了徐泽坎怀里,边哭边骂:“你特么跑哪里去了?徐泽坎,你个傻帽——!”

“你知不知道,我一睁眼就看见你不在了,我有多么难过?!”

丰祈生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几乎要将所有委屈全部诉尽:“明明昨晚我们还……还——!”

“嘘!”徐泽坎伸出食指抵在他唇边,笑着低声,“钟池还在楼下。”

“太私密的,我们晚点聊。”

丰祈生眉头紧拧着,心里仍然堵得难受,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徐泽坎这才将人稍稍松开些,笑着逗他:“好了,现在看到我了,你还心疼吗?”

丰祈生咬着唇,抽着气,眼里满是控诉与委屈。他狠狠抓住徐泽坎的衣领,低头在他肩胛咬了一口。

明明,他全身都在疼,心也烧得快要化了,五脏如焚。

徐泽坎吃痛却不躲,只是伸手轻轻扣住他的后脑,揉着他的发旋,一边哄一边低声:“小乖,不哭了啊……”

他的神情柔和了下来,连语调都放低:“祈生……我……”

可当徐泽坎看清丰祈生此刻失措而脆弱的模样,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喉头哽住,话语卡在唇边。

他轻叹一口气,低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像是用尽全部温柔,试图安抚眼前这株焦躁不安的小苗。

而丰祈生仿佛也感受到了那份难言,整个人瞬间僵住,哽咽开口:

“徐泽坎,不要……丢下我……”

话音刚落,徐泽坎猛地将他拥入怀中,箍得紧紧的:“我知道,你刚刚肯定是看见我不在,所以才会伤心成那个样子,但是小苗,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也知道其中的危险。”

“置身其中的我,没办法将你带在身边。”他说着顿了顿,眉头一动,“可我也明白,我不能再对你做出不告而别的事。”

丰祈生紧锁眉头,情绪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腕:“徐泽坎,你就算提前告诉我……你也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这一次,我一定会跟着你去!”

徐泽坎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那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好!”丰祈生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可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徐泽坎话中的意思,眼神一闪,急切地再次确认:“你说你要带我去?你不能骗我!”

徐泽坎吻了吻他柔软的唇,郑重道:“不骗你。”

他说罢,牵住了丰祈生的手,与他掌心贴合。

“时间紧迫,快去换套衣服,我在路上和你说。”

丰祈生立刻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带了点恳求:“徐泽坎……你就站这儿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生怕一转身,这人就会突然消失,跑了似的。

见人如此慌乱,徐泽坎点头,眼里带着微不可察的心疼。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样默默等着。

而丰祈生也是动作飞快地换好衣服,一回来便立刻走到他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那力道不重,却像攥住了他整颗心。

徐泽坎低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没再多言,擡脚出门。

刚一下楼,他便朝坐在椅子上的钟池点头示意。

三人一同走出门外,朝着停在别墅门前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丰祈生仍有些茫然,但他的手始终牢牢地握着徐泽坎,不敢将他放跑半步。

他声音低了些,小心翼翼地问:“徐泽坎……我们是回国救文楼哥吗?”

“嗯。”徐泽坎轻轻点头,语气柔和而坚定,“祈生,我答应带着你,你也答应过我遵守两点。”

丰祈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但他还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徐泽坎撇了眼看向坐在前排的钟池,沉声道:“第一,回国之后的这几天,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在钟池身边。”

“徐泽坎——!”丰祈生顿时紧张地望向他,语气里夹杂着抗拒与惊慌。

徐泽坎擡手打断,语气忽然一沉:“这不是商量!”

但说完,他又放缓了声音:“我这么安排,是因为马淮再怎么有李家的力量,也没法对钟池下手。”

“而且你放心,你在他那儿,随时都能知道我的动向。”徐泽坎眼神专注地凝视着丰祈生,语气真挚,“我也不可能让你和他久呆。”

话音刚落,钟池便透过后视镜和他对视了一眼,神情沉静,随即又默不作声地挪开目光。

徐泽坎见丰祈生低头沉思,又补了一句:“第二件事,我们这次回去的目的,是为了把文楼平安带回来。所以我会向你保证我的安全,而你,也决不能让我担心!”

“祈生,你能做到吗?”

丰祈生轻轻点头,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先答应下来。

他将脑袋埋得很低,像是还未从刚才的伤心中缓过神来。

徐泽坎知道他的心思,擡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用力握了握。

刚一下车,三人便立刻登上了飞往国内的飞机。

一路上,彻夜劳累的疲惫与精神的高度紧绷让丰祈生最终撑不住,不由得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可每当徐泽坎稍一动,他就会在梦中惊醒,眼神惶然无措。

如此不安,让他的心揪得疼痛无比。

徐泽坎心如刀绞,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在他额前,柔声安慰:“乖宝,不怕,我在,别害怕。”

“我只是去趟洗手间。”他轻声解释着。

丰祈生着急地起身:“我也要去!”

“?”徐泽坎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叹气。

他看着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的丰祈生,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之前最渴望的,就是祈生能像这样一直跟在他身边。

可眼下,他反而为此有些忧心。

回到座位时,徐泽坎看了眼身后低头不语的丰祈生,一把将人抱到椅子上,语气郑重:“坐钟先生的飞机,晚上我们就能抵达目的地。”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掐了下丰祈生的脸:“之后你必须听话,随时紧跟钟池。”

丰祈生轻轻擡头,满眼都是不情不愿的委屈。

但他还是乖乖点头。

见人乖巧且听话,徐泽坎心中的石块落了一点,终于忍不住缓上几分笑意。

他又扭头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钟池,与他对视片刻,随即又错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徐泽坎低头看着手机里马淮的通话记录,眉眼间染上了沉沉的忧色。

他没想到,马淮竟然狠毒至此,连秦文楼都被牵连其中。

如此报复心……早已触犯底线,罪不可赦。

不过——

李良朋究竟又是怎么死的呢?

当初寒荣只说他死在了狱中。

可一个三十几岁、正值壮年的男人,怎么会说死就死?

这个死讯,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对劲。

徐泽坎眉头紧紧皱着,脑中飞速理清所有可能忽略的线索,试图在蛛丝马迹中重新拼出真相。

十二个小时的飞机终于落地,国内却正值早上八点。

徐泽坎刚一踏出舱门,寒荣的电话便如约而至。

“冯生少爷,那些将大少爷和您朋友绑走的人身份已经查明了,是李家的人。但……他们的具体藏身地点,我们还在搜查。”

徐泽坎深吸一口气,胸腔似乎都被那浓烈的沉重与怒意填满。

果然,如果说马淮还可能从谁身上找到助力,那就只能是李良朋留下的那些东西。

或者说,李家人本身,也在记恨那些过往恩怨。

徐泽坎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尽量平稳地对着电话应道:“我等下就到。”

“好的。”寒荣应声,随即便听见电话挂断。

徐泽坎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正准备低头查看是否有未读消息。

下一秒,却突然被人轻轻从身后抱住。

丰祈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沙哑与压抑的颤抖:“徐泽坎,我……在这儿等你。”